第197章

  科特拉维短暂地沉默了,然后赠予优雅的微笑,说:“谢谢。”
  赫卡:“……”
  “那么请赫卡中尉别忘了把‘账单’发给我亲爱的‘丈夫’。”科特拉维回答,“通讯结束。”
  赫卡:“……”
  这真是他遇到过最没礼貌的室长,也是最糟糕的合作者。他感觉到自己未来在军部的晋升之路会变得非常坎坷。希望这只是个短暂的错觉。
  “通知各战斗单位。”赫卡联络了他的副官。
  “长官?”
  “全体进入预变更战斗编队形态,准备随时变更。”
  “是,长官。”
  副官停顿半秒,追问:“剩下的原生种该怎么办?”
  赫卡说:“当然是交给我们优秀的'盟友'了。”
  科特拉维刚离开通讯室,就看到了意料之外,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访客。
  “你不是说没空吗?”科特拉维嘲讽道,“因为自己的伟大而非常忙碌的西乌斯城主。”
  “你也没有按你所说的做。”塞尔依旧穿着城主长袍、一丝不苟的佩戴着金缕缎。
  他把那枚带有“圣羽”徽记的“胸针”抛向科特拉维,逼得后者抬手接住。
  就算科特拉维对此再如何不屑一顾,它到底也是“三战灵”的遗留物,当然不能放任不管。
  锋利的针尖划破了他的指尖,足足经过五分钟才开始缓慢地自愈。
  魔力和超再生的相互作用就是如此特殊,没有前者,后者就会贫弱到可悲。
  “我说了什么?”科特拉维并没有穿室长的那身装束,却佩戴着那条银缕缎。
  他看向自己“亲爱的丈夫”,优雅地微笑问:“劳驾您替我回忆一下?”
  一夜之间,科特拉维再度改变了的态度。
  “你说过不会来实验室,”塞尔说,“除非……”
  “我是说过。”科特拉维打断道,“可我还是来了。因为你向我要求了。”
  他问:“这样不好吗?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塞尔所期待的“势均力敌”忽然消失无踪,就像还没来得为刚刚捕获的野狼及带上颈枷,野狼却已经变成了顺从的家犬,丧失了他最喜欢的“驯服”的过程。
  这样的“顺从”不止无趣至极,还让他厌恶。
  “当然。这的确是我所希望的。”
  塞尔说完转身就走。
  科特拉维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归选择跟了上去。
  “塞尔?”
  “塞尔。”
  “塞尔!”
  塞尔对身后属于科特拉维的喊声置若罔闻,无论后者用什么语气。
  在没有使用魔力的前提下,科特拉维从来没有见过塞尔用如此快的速度移动过,就像是在逃离什么让他作呕的东西,却还寄希望它能恢复如初。
  他的行为让科特拉维的思维首次陷入了困惑,就好像塞尔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就好像他从未了解过对方。
  西乌斯上空的暴雨短暂的停止了,留下漫天黑烟一样的乌云团,粘滞而压抑的笼罩着整座要塞。
  科特拉维和塞尔一前一后穿过了尚在白昼沉眠中的暗系居住区,来到了科特拉维买下的那栋曾经短暂的、同时属于他和塞尔的房子前。
  它已经被修理好了,不止被踢坏的门扉、泥沼似的花圃,还有房子内倒下的陈设、碎裂的盘子和花瓶,甚至连黑色的郁金香都像是在铭刻过往的记忆那般,以最熟悉的方式摆放在桌上的花瓶里。
  塞尔骤然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环视着四周的陈设,完全无法想象科特拉维是如何做到的。仿佛为这里施加了某种能让时间凝固的魔法一样。
  “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紧随其后踏入房子的科特拉维问。
  5:狂诗之炎(25)b
  “我不满意?”
  塞尔回过身,以审视的表情盯着科特拉维,反问。
  “我从未表达过任何不满。你是以什么来判断我‘不满意’的?你单方面的臆测吗?”
  是啊,他从不表达,只是拒绝而已。科特拉维想。
  “从很久以前……”
  科特拉维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
  “我靠近你,想留在你身边。你却用无数的借口来避开我。”
  可实际上他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听起来都艰涩,就连长篇大论都被删节的只剩下最直观的词句。
  “我远离你,做你的‘老朋友’,让你不要再管我。你又担忧我、关心我,说话的时候都会握着我的手。”
  他暗自攥紧垂在身侧的银缕缎,用力捏皱,以此抑制情绪外露。
  “可我吻你时,你又让我滚开……”
  “你是不是忘了,最开始的时候,是你先让我‘滚开’的?”塞尔终于打断了科特拉维兀长的话语。
  科特拉维微微怔,露出嘲讽的表情:“是的。没错。可那是最开始的时候。你打算想跟我追溯到多久以前?出生的时候吗?”
  塞尔则反问:“你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反复无常吗?”
  “我……”科特拉维陡然说不出话来。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反复无常,就像自己无数次想算了,无数次劝自己满足于现状就好、塞尔并不特殊到不可替代。可他反复无常外在却与内在恰好相反,执着到让憎恶自我。
  塞尔不知道卡特拉维对自己的企图吗?他显然是知道的。他还没有愚蠢到这种地步。
  只是科特拉维的感情又有多少称得上是真诚而长久的部分?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更不用说是塞尔了。
  开始塞尔能明白那是感激,对庇护所回赠的感激。后来是不甘伴着倾羡,到这里或许一度变成了依恋。可它太短暂了。从他们成为低阶那一刻起就戛然而止,因为科特拉维的纯血天赋已经正式彰显,他开始不自觉流露出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或许科特拉维自己没有意识到,可对方给予塞尔的每一次帮助,都让他厌恶,甚至想因此远离他。
  “塞尔。你为什么要帮那个瘦弱的蠢货?你跟他是朋友?”
  “当然不。”塞尔说。
  很多年前,在临时居住区,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被周遭近似年龄的“同伴”问过。
  他是这么回答的:没有理由。
  他就像是在帮助被猎狗追捕的兔子,只是忽然想赠予一点善意罢了。至于猎狗会如何?弱者没有资格在这个族群里生存。那兔子又怎样?没有利用价值的弱者,到时候丢弃掉就或者变成食物都可以。
  所以塞尔一直认定周遭的“同伴”都是猎狗,愿意听从他的吩咐,他也愿意在表面上畅谈所谓的“友情”——“情感”无疑是拴住“同伴”脖子的最佳绳索。
  兔子?弱者他从不放在眼里,连记住都没必要。
  科特拉维或许是第一个,他的眼神不是弱者,但他当时的确很弱小。如果没有纯血让他在未来注定不会是个弱者,他肯定已经被塞尔划归到“同伴”之外,更不用说是“特殊”了。
  他就是享受被匍匐膜拜,那种每道命令都不容违抗的感觉,为此不惜披上任何伪装,施舍虚假情感,同时反向利用情感来控制周遭。
  这种行径自私又卑劣?没错。可那又怎么样?他就享受这种感觉。否则他就不用不惜一切向上攀爬。
  因此他既憎恶科特拉维的反复无常,又将之视作一种驯服过程中的乐趣。
  接下来大概就是兔子奋起的无聊过程。
  科特拉维从一个被猎杀的弱者,向着强者所在的顶峰跳跃,忽然开始从高处俯瞰塞尔。
  花和酒,平级和定阶,装作邻居,装作朋友……
  塞尔赠予对方冷漠的言辞与疏离的态度,好像把他划分在朋友的范畴内都是不堪入目;对方就赠予他理所当然的锲而不舍,好像随时随地都为他出现,也随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只是无果是常态,漠视也是常态。
  这些常态反而更能激发征服欲。
  双方都是——
  当科特拉维察觉到少年时对“强大”的全部理解——魔力胜过对方的时候,也明白力量上的征服根本毫无意义。那要如何征服?难道不是身心同时到手,才更有成就感?
  就算把这些琐碎好胜心全都能归类到情感里,它们还远远不能算作爱。只有蠢货才会擅自认定这就是爱情。
  在这点上塞尔就比科特拉维清醒。他反向利用了后者,在自己身边留下了一个唯命是从的纯血木偶,把支配用的细线都牵在自己手里,所需要付出的只有一句暧昧不明的话,附带上微不足道的交换条件,或是故意拉着对方的手,说话时站得近一些。
  就像很多蠢货把爱情和其他情感的界限卡在情欲上,却不知道情欲和爱情有多么容易混淆在一起。
  可事实上它们毫无关联。
  就像是水和油。
  想要就要得到。科特拉维始终对自己的欲求毫不掩饰,也永不熄灭。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