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科特拉维打断了阿达加迦的老旧谎言。
  “被嘲笑的、十年来毫无进步的低阶?随便一用就会耗空的魔力?不,你都不是。”
  科特拉维说:“我偶尔会有一种你是强者的感觉,认定你值得我小心防范。尽管你表现出来的部分太过于无害,其他同族也没有发现你有任何问题,可我依旧不自觉的观察着你的所有举动。”
  只是对方从来没有任何想过要危害他的打算,反到以某种近似于保护者的姿态陪伴在他身边。自相矛盾得过分,也加剧了他对他地怀疑。
  “过于完美的谎言,过于完美的伪装,毫无破绽的贫弱低阶,不是吗?”
  科特拉维并不期待阿达加迦的回答,只是想揭穿这些藏了太久的秘密。
  “可是,大家都忘记了一件事。”
  如同一个盲点,被放置在大家都能看到的最显眼位置,大家反而注意不到。
  “普通天赋的同胞们,从低等到佣兵需要五至十年,从佣兵到爵位需要十五至三十年,这一切都是由魔力因子的数量——魔力值来决定。你不是帝坎贝尔那样的‘特例’,你也不是纯血或没有天赋的普通同胞,否则你在这十年来不会一直停留在低阶,就连魔力值都一直维持在二十一岁的阶段——维持在实验室仪器检测到的年龄阶段,因而你的评级定阶也从未上升过。
  “这等于从我捡到你的那个时候开始,十年间你既没有丝毫的增长也没有降低,成长和改变的始终只有你的外表,甚至悄悄成长到了充满欺骗意味的、接近于成年期的阶段。”
  如果说“非纯血”的成长是一种灵魂和身体的同步匀速方式,那么“纯血”的成长就是以灵魂为优先,却将身体置于灵魂之后,这样纯血的魔法天赋才更高,而被滞后的纯血的外表成长才会变得得过于缓慢。
  “只有纯血才没有同步匀速的成长,但你的外表虽然成长了,魔力却始终毫无变化,而你美丽的眼睛却跟没有成长的魔力值截然相反,完全可以证明你就是纯血,至少曾经是。答案很明显:你是一个非传统意义上的特殊纯血。因为你的魔力完全没有成长,你的外表却保持成长。”
  阿达加迦是在自身魔力维持完全不变的前提下,身体却成长了。
  “如果说科学就是身体,灵魂就是魔法,它们在你身上却既没有任何规律可寻,也没有任何奇迹可言,根本不像是一个整体,更像是毫不相干的二者。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等到科特拉维短暂地停下来,阿达加迦才叹着气,以一种极力避免的麻烦就在眼前,这才不得不去面对的态度开口说:“或许,只是我的天赋太弱了,所以魔力才会提前停止增长。老师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吗?”
  “魔力只有在外表正式成年时才会彻底停止增长,维持在一个恒定的数值,直到魔减症来临。而你的外表显然没有到成年期。这远不是可以用弱、没有天赋或者不是纯血来界定的东西。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你跟帝坎贝尔一样也是特例。”
  科特拉维停顿片刻,又继续道:“或者说,你是一个过于特殊的样本,是连我都仿造不出来的样本。”
  “不。”
  接着他否定了自己的话。
  “你的魔力其实就像是只存在于人类照片或是精灵长笺里——它们被定格了。”
  科特拉维始终维持着优雅的说话方式,不像是一个刚才语无伦次的质问过无数问题的家伙,也不像是一个试图毁灭西乌斯城的叛徒,是阿达加迦再熟悉不过的优雅。
  “帝坎贝尔和你,就像是某种‘存在’的分界,一个总在以让我吃惊的速度成长,另一个却恒久不变。”
  “我只是……”阿达加迦再度尝试编造谎言。
  “都已经这种时候了,你为什么还要撒谎?”
  科特拉维将关于阿达加迦的一切都串联在了一起。至少他是如此认为的。
  “你是不是‘银炽之风’的学生?”
  阿达加迦出奇平静地摇头打断:“不是。”
  即便他亲口说出答案,也不会有谁相信。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那些秘密。”科特拉维优雅地疑惑着,“你到底藏着什么?在这种情形下,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情况下,你却还是不愿意说?”
  阿达加迦沉默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一次, 两次,三次。
  拒绝意味明显。
  他承认了还隐瞒着秘密,可他依旧不愿意说出来。
  “老师也有很多事没有说出来。”他说。
  “例如?”科特拉维问。
  “老师的同伴都有谁?”阿达加迦问。
  “知道了又能怎样?”
  “他们现在在哪里?”
  “就算知道也没用。”
  “圣书在谁手里?”
  “你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们了。”
  “现在阻止他们还来得及。”
  阿达加迦坚定地说。
  “相信我,科特拉维老师,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我就能阻止他们。只要拿回圣书,西乌斯也会恢复原状,一切都会像没发生过……”
  “可我不希望什么都没发生。”科特拉维打断了他,“懂吗?听话。别妨碍我,也别阻止我。”
  他用哄骗小孩子的口吻对阿达加迦说,透露出一种诡异的陌生感。后者也是同样。
  “科特拉维老师,这是你跟塞尔之间的恩怨。我不在乎你如何对待他,我永远都会站在你那一边。我可以帮你对付他、对付任何曾经伤害过你的同胞,只要是为了你,我可以与任何同胞为敌,也愿意帮你夺回你所失去的一切,无论是你的圣书还是名声。”
  阿达加迦异常平静地陈述着过于偏激的词句,仿佛在自己没有保证过任何可怕的事情,而他的确也打算遵守诺言。这让科特拉维莫名感到了一种犹如敬畏般的战栗。只是,这也非常短暂。他们都不是容易被语言动摇的类型。
  “可是,你不应该波及西乌斯……”
  科特拉维打断了他。
  “你只是看起来明白了这件事,并不知道……”
  “我知道。”
  阿达加迦以那种过于平和的语气也打断了对方。
  “老师不止憎恨西乌斯,还憎恨纯血、憎恨族群中的一切。”
  “你知道?你居然知道。”科特拉维的确憎恨。
  他厌恶着自己和同族这种战斗工具般的生活,他厌恶着不停的通过繁衍实验室进行着的纯血繁衍,他厌恶着没有情感、没有历史也没有传统的现状,就连评级定阶制度、圣书战以及其他所有的一切,他都无与伦比地厌恶着。
  无论是糟糕的、关于自身纯血显露太晚的事实,还是被诺迪家族遗弃的事实,甚至是自己在途中错误的选择了塞尔,数十年都执迷不悟的献出自己的情感,以至于扩散到整个族群的、出于对纯血以及其他一切的憎恶。
  “怎么?你想代表‘三战灵’对我施以什么惩罚?用跃阶战法?就像对待德隆纳那样?”科特拉维问,“可是,就像你所说的,如果把伟大的西乌斯城主排除在外的话,我根本没有伤害过谁,我跟塞尔完全可以算作是私斗,我既没有波及到其他同胞的性命,也没有做任何违反公约的事。我始终尊重公约,也信仰‘三战灵’,我从来没有违反过公约,甚至就连违反的念头都没有。所以,你要用什么理由来惩罚我?”
  他问:“还是说你在隐瞒比风阶、比我们族群诞生的秘密以及比你自身的真相还要更重大的秘密,所以才必须以这种方式来避过我的追问?”
  第168章 冻火灰砾(20)
  阿达加迦沉默了。他也只能沉默。
  周遭一时只剩下石块龟裂、风呼啸以及细小的冻火掉落在地上的、宛如碎冰般的声音,混淆成一片古怪的乐章 ,悲怆而绝望。
  阿达加迦低下头去,避开科特拉维的视线,命令自己别去看对方的脸,也别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彻彻底底的逃避着。
  这个动作把科特拉维所剩不多的耐心迅速吞噬殆尽,同时吞噬的还有……
  “时间不多了。”科特拉维说,“我的同伴们还在等我。”
  他环视将要彻底坍塌的中央城堡,打算为这次兀长的对谈划上句号。
  “我该走了。”他说。
  “不!”
  意识到对方即将离开,阿达加迦再也无法逃避。
  他突如其来地伸出手,以一种科特拉维避无可避的形式拉住后者。
  “别走!”他说。
  不是胳膊,不是肩膀,不是手掌。
  是像幼小的孩子那样,拉住了科特拉维的一根手指。
  轻巧的,完全不敢用力。
  好像面前的科特拉维是一个幻影,唯恐动作大一些对方就会消失。
  他的动作让科特拉维感到无与伦比的熟悉,就像是十年前,他刚把对方带回西乌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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