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她85岁的时候成为了次席,20岁则是特席。
再也没有比这更光明的未来了。
前提是:如果她没有跟“银炽之风”牵扯上关系。
阿达加迦看着床上躺着的老者,能清楚的看到纺织品掩盖下有三处不和谐的凹陷,是她缺少的那条胳膊和双腿腿的位置,这让他胸口不自觉浮出一阵无法忽视的钝痛。
阔别两百年后,阿达加迦看着海蒂,却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始甚至认不出对方,直到她从浅眠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非常深,近似于没有星月的夜空,只在微笑和羞怯的时候能看出一些模糊暗蓝。
灵族的眼睛的确是不会变的,时间只会让他们灵魂腐朽,从而投射在眼睛里,如同染上一层白色的薄雾。他也的确不记得海蒂的长相了,但他记得这双眼睛。因为它经常表露出来的情绪不是微笑,而是羞怯。
不止是他,刚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些暗蓝色。直到他捕捉到海蒂跟在海恩身后,用羞怯地眼神偷看自己的时候,才逐渐注意到那种颜色,也注意她出色的天赋。
相比海恩这种借机找他麻烦来引起注意的小孩,他显然更乐于接受毫不掩饰地用憧憬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海蒂,羞怯当然就更有趣了。
他会对她报以微笑,耐心地询问她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话;送她一些魔具和魔法腕饰上镶嵌的魔法宝石;极其偶尔的情况下,他还会帮对方翻译一、两段她看不懂的古精灵语的魔法典籍……他从以前就无法拒绝过于直率的好意,如果还有伴有节制与忐忑的谨慎,像是羞怯,那他就更忍不住会想要回馈。
或是更准确的说法是:逗弄对方。
额头上的吻,适度的关心,礼物,帮助,保护……等等,都有可能。这是他所理解的“对家族的付出”,虽然理所当然,却不是义务。因为他得到了一种“大家需要他”的感觉作为回馈,也能把对方因自己而起伏的情绪当做是一种乐趣。
但一切必须符合礼仪范畴,绝对不会出现任何越界的言行。
因为他从不允许“朵花”真正的靠近自己。毕竟那在他看来只是一朵花,而他的周遭却布满了谎言造就的荆棘,是个为了复仇毫不留情的利用一切的疯子。
再坚强的存在都无法承受谎言和荆棘带来的痛楚,更不用说是那些娇弱的花朵了。
就好像他和科特拉维都能看见同一朵美丽的花,对方会选择毫不犹豫地摘走它,自己则会站在旁边欣赏之余,还会尽可能的照顾它,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甚至记不住自己曾经欣赏和照顾过它。
他周遭拥有不留一丝缝隙的荆棘,并不需要一朵脆弱又多余的花来装点,也不适合让谁栖身。
这是他又一个恶劣的部分。
就像海恩所说的那样,当时的他只为了复仇而活,利用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切来复仇,在他眼里的同族全都是能帮助他复仇的工具。除了强弱区分实用程度,他并没有对同族赋予其他价值。
在这之中,他最不不排斥的就是光系水域法师的接近,因为“这是”他“尤为需要”的同伴,因为无论是他越线战斗的行为,还是“独一风系”的“均等毁灭”的魔法特殊性质,都让光系水域法师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同伴”。
只要能及时给他提供治疗,他不在乎身边是谁。
现在——
第300章 缺失之风(27)中
阿达加迦面对的是个意识都不足够清醒的老者。
海蒂四肢里仅有唯一一只手臂还存在,他不止因为担心对方过于脆弱而不敢握紧对方的手,还需要用双手恰当接住对方伸向自己的手,否则它很可能砸落在床的边缘,给她带来不小的损伤。
海蒂花了些时间来辨认阿达加迦。因为她记忆里的“银炽之风”拥有成年的外表,而她的眼前却只是一个银发绿眸的十岁小孩。
“凯达亚?”经过足足一分钟她才敢出声,“真的是你。”
的确是海蒂。阿达加迦想。只有她会这么称呼自己。
“是的。”他理所当然像过去那样对她微笑,流畅地说出早已经成型的美丽谎言,“你还是跟过去一样,只有你会喊我‘凯达亚’。”
一个糟糕的笔误,他年少时愚蠢的证明。他不悦地制止过她很多次,但她羞怯的性格跟海恩的顽固一样,让她连“艾克”这个词都无法说出口。
“谢谢。”尽管海蒂知道那是违心的礼貌说辞,依旧显得非常高兴,“虽然海恩提前跟我提前说过了,但我真的没有想过能够再见到你。而且还那么快。”
“一个愉快的惊喜,不是吗?”阿达加迦说。
“当然。”海蒂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让我非常高兴。真的。发自内心的。无论是谁来探望我,都比不上你。”
海蒂变了。阿达加迦想,至少已经不是曾经那样怯于表达自己的她了。
“从这些花看得出来,海克鲁的大家都很喜欢你。”他选择避开了海蒂话题,看向周围的花朵,导向了另一个对方或许希望听到话题,“出于礼仪,我也应该做一朵这样的花送给你。但是抱歉,我现在的魔力,已经……”
“没关系的。你还愿意来见我,已经让我很高兴了。”海蒂用自己唯一的胳膊反握住阿达加迦的其中一只手。
她的力量非常有限,阿达加迦甚至不忍心抽回。尤其加上对方所说的话。
“对不起,凯达亚。”她说,“如果海恩当初能做出其他的选择,一切就都不会发展成这样。”
可事实上,生命就只会遵循着时间的轨迹,不断向前,根本不可能出现任何假设。
“或者,我当初能勇敢坚强一些,至少让我拥有足够勇气,不惧怕你的力量。”
就像童话力可悲又无力的公主,始终在等待骑士或王子来拯救,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最应该拿起剑的那一个。
“再或者,跟你一起离开海克鲁……”
海蒂没有再说下去。这只是一个老者的悔恨。无论阿达加迦还是她都清楚的明白,就算一切回到当初,她、海恩、诺迪家族以及海克鲁的同族们,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他们并非帝坎贝尔,也不是卡露雅尔、诺拉、莉莉娅和欧兰因,他们已经腐朽的灵魂根本做不出第二种选择。
他们随后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例如当年的一些微不足道的趣事,默契的避开糟糕的话题。尽管无趣,但是友善。
海蒂在这方面始终跟海恩完全相反,羞怯的天性让她很少说话,但是会认真的倾听并附和,甚至从不质疑其中的真假,只是乐于聆听。阿达加迦则想过去一样,编一些有趣故事讲给对方听,完全把海蒂当做一个小女孩来对待。跟那些会被一个睡前故事吸引走所有注意力的、不满十岁的、魔法课程里的小学员们一样。
等到海蒂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就告辞离开,并答应过几天再去探望……
……
“……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个过程。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阿达加迦认真的把这次极其普通的“对患上魔减症的老朋友的探望”行为,从头到尾一点不漏的复述给帝坎贝尔听。但后者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瞪着阿达加迦。让阿达加迦心底产生出了不太好的预感,并且随后就后悔了自己刚才老实交代了一切的愚蠢行为。
他就应该贯彻自己的原则,做一个沉默寡言的好灵!
因为,他一不小心就告诉小城主,自己下午是“独自”去探望了海蒂。
问题不在于探望,而是:独自。
“快点给我写下来!”帝坎贝尔毫不留情地吼。
阿达加迦用双手捂住耳朵,等自己脑袋里的回音变小了一些,才摆出真诚地委屈表情,说:“你说是见海恩的时候不准自己去,没说见海蒂……”
“参考你以往的言行,只要是我没有在场、没有亲眼看到的,都不算数。”帝坎贝尔边冷酷无情地回答边从餐桌前站了起来。
他当然没忘记顺手捞起阿达加迦,把他带进了隔壁的城主公务专用房间。
然后在桌子前对他重复了刚才的命令:“所以,请你写下来。”
“我拒绝。”阿达加迦当然不会听从。
等到帝坎贝尔松开手的瞬间,他立刻从那把城主专用的椅子上跳起来,尽管他刚刚才被帝坎贝尔抱着放上去坐好。
当他利用自己的身高,瞄准对方和桌子之间的缝隙,打算低头钻过去并逃出房间的时候,已经过此前厨房被盗事件吸取了足够经验的帝坎贝尔却预判了他逃跑的路径,准确的闪现到相应的位置,曲身伸手,成功地用胳膊横揽住了对方的腰,再度把他捞起来,重新扛回到椅子上放好。
这次他还让按住阿达加迦的肩膀,态度非常强硬的让他坐好。
“我驳回你的拒绝。”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