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在不由自主的轻颤,立刻抛开了那件礼袍,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双拳,竭尽全力的想去阻止颤抖,可惜直到指甲刺破了掌心,依旧没有徒劳无功。
  “懦弱!”
  记忆里那道被埋藏在最深处的女性的声音再度浮现出来。
  “你不能如此懦弱。科特如果活着,就不会允许你这样。我也不会。”
  她的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笃定。
  “我明白科特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对我也是。而我已经远不止承受了一次这样的打击,所以我完全有资格告诉你——这件事对整个族群的打击更为巨大。这种时候大家更需要我们,也更需要你坚强起来!”
  可她的每一个字却都像无以计数的利刃,在他的过去、也在现在的记忆里,反复切割着他的灵魂。
  “可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你难道连坚强的活下去都做不到吗?你难道不想为科特复仇?你难道想要永远做个无能为力的蠢货,让自己的一生都被束缚在过去里?”
  ……
  矮柜上的盛水的容器被砸碎在地上,水渍蔓延的地方有被踢倒在地上的陈设,被扯下的窗帘,以及其他。
  过去和现实再度在阿达加迦的脑海里混淆在一起,方才还整齐的房间登时变得一片狼藉,他则在破坏了这些东西之后,依旧没有住手,甚至无知无觉地用自己拳头反复大力捶打着地面,仿佛在攻击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若非受限于身体和魔力,很可能被毁掉的就不是他的手,而是整间房间。
  直到血顺着他的关节滴落,混合在进黑暗,切割出几块带着反光的暗红色,他则依旧无知无觉的重复这些举动。
  刚才是因为海蒂的死与魔减症,现在则是因为他不自觉显露的些许懦弱。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更痛恨自己的无力。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可他同时也对它们束手无策。因为“均等毁灭”的力量就是一种巨大的自相矛盾,将他牢固的束缚在对科特的承诺与不得而报的仇恨之间。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脑海中痛苦挣扎,外在的言行因此变得喜怒无常,乃至逐渐变本加厉,从而伤害周遭的同族,甚至伤害自己,为得都是发泄掉那些无从宣泄的矛盾情绪。
  “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阿达加迦用更糟糕的方法伤害自己以前,他的双手被另一双轻轻覆住。
  这双他过于熟悉的手并没有用力,带着熟悉的认真表情以及同样熟悉的小心翼翼,让他一时间不忍心去挣脱,只能僵在哪里。
  第313章 缺失之风(29)中
  帝坎贝尔环视过黑暗里一片狼藉的房间以及同样的阿达加迦,说:“你不应该这样对待自己。”
  “那我应该如何对待自己?”跟阿达加迦所不忍心挣脱的动作不同,他用过于锋利的言辞反问。
  可他不准备等待帝坎贝尔告诉自己某个他早已经知晓的答案,反而拔出那些藏在自己灵魂深处的尖刺,用它们组成一道固步自封的墙壁,拿去刺伤对方。
  “最没有资格教训我该如何对待自己的不就是你吗?”阿达加迦对帝坎贝尔说,“我可是从卡露雅尔那里听说了你不少失控时的行径……”
  “是的……的确是。”帝坎贝尔愣了一下才打断对方。
  关于这一点,他的确就是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就像之前阿达加迦遇到危险时,他面对自己的无力感,无一例外的会用伤害自己来发泄自己的情绪。这是他无可辩驳的部分。可他并非不能克服掉它。只是早晚的问题。
  让他更为在意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过阿达加迦周遭的荆棘墙壁了,久到甚至让他误以为它已经不存在了,直到刚才被对方的话语所刺痛的时候。
  这就像是之前对方拒绝跟他回海克鲁的时候,也像是他察觉到“双子塔”上的复苏魔法的时候。帝坎贝尔想:或许对方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没意识到。彼此都是。就像是一种无意识的防御机制,为得只是隐藏自己那些无能为力的情绪。
  “我并不需要你告诉我该如何控制自己。”阿达加迦的声音打断了帝坎贝尔的思考。
  “如果你这么做是为了赶我走,那么很遗憾的恭喜你,你显然已经彻底失败了。”帝坎贝尔并没有就此走开,反而更加用力的握紧对方的手,“而且你不是务实主义吗?”
  “什么?”话题跳转的太快了,阿达加迦陡然从咄咄的态度里剥离出来,一脸茫然看着帝坎贝尔,显然完全没有跟上后者的想法。
  “我是说,你明明很清楚折磨自己从来都是最糟糕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且没有任何实际用途。”帝坎贝尔说。
  他边说边逐一掰开对方手指,然后是对方的拳头。后者短暂地愣在那里,为灌进他耳朵里胡搅蛮缠般的教训,或者说是强辩,直到前者分别亲吻了他掌心和关节上的伤口,他才缓慢地回过神来。
  阿达加迦的血粘在了帝坎贝尔的嘴唇上,但他并没有抹去。
  帝坎贝尔嘴唇的柔软触感粘在了阿达加迦的伤口边,让他来不及从混沌的脑海里找回正确的思考方式,又再度愣住了。
  “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已经这样对待过自己的我,当然有资格这么说。了解这个现实的你,更不应该这么做……”
  帝坎贝尔后面的那些话,阿达加迦完全没有在听了。
  他的脑海没有变得一片空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的矛盾的自我谴责以及记忆里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帝坎贝尔清浅的呼吸声和耐心至极的,甚至近似于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却没有感到烦躁。
  这让他愣了足够久的一段时间,直到他迟来的回过神来,也彻底的从混乱的记忆里剥离出来,重新真正回到了现实中。就好像那些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的崩溃完全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也仿佛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他不禁皱起眉,抽回一只手,用衣袖帮帝坎贝尔抹掉了唇上血,并试图说点什么来辩白。
  “我……”
  他后面的声音因为帝坎贝尔的动作而消失了。后者成功的阻止了前者糟糕的自我伤害行径后,就直接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在了已经被他毁得差不多的床上。
  “如果你还想痛揍什么,”帝坎贝尔接着表示,“可以选择这种相对柔软的东西下手。”
  阿达加迦再度愣了愣,然后迟来的意识到小城主忽然展现出了恰当的幽默感。可他却没有为此高兴,反而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方,然后再度烦躁了起来。
  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烦躁。
  为刚才,也为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的现在。
  他并不能真的像任何一个孩童那样去捶打柔软的枕头或其他,而他也已经无数次答应过对方不再道歉。可他刚才那些无意识的话语,显然已经刺痛了对方,这让他同样没办法原谅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改变自己这些无意识的糟糕举动,只能用拒绝的态度来放任自流。
  “别这样,好吗?”过了许久阿达加迦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宁可你生气、骂我或者直接走开,根本不用管我,等我……”
  “我不会等你真的弄伤了自己,再带你去找卡露治疗。那样太愚蠢了。”帝坎贝尔打断了他,“我刚才其实花了些时间,才勉强安顿好卡露雅尔,没想到你比她的状况还糟糕……还好只是些小伤,所以……”
  这次帝坎贝尔没有说完,就被阿达加迦打断了。
  “是的。”他说:“因为海蒂刚去世,卡露小姐的心情应该不太好,不,应该说是非常糟糕,完全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伤去麻烦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帝坎贝尔再度打断了对方。
  他能感觉到阿达加迦说话的方式非常奇怪,就像强行组织出了一段恰当的话语。刚听并不觉得有什么异状,可回想一遍就会察觉到其中想表达的真正意图还是疏离。
  “尽管这不是一个恰当的时候,但我还是想强调一件事。”帝坎贝尔在对方再度开口前又补道:“我是想说——那是因为你。”
  “什么?”阿达加迦完全被帝坎贝尔这种跳跃的回答方式给弄糊涂了。
  “我是说,我之前那样对待自己,是因为你。而你显然不是。”帝坎贝尔以勉强故作出来的轻松语气,颇为认真地向阿达加迦要求,道:“这是我一个颇为自私的小请求,你完全可以不用遵守。但请你考虑一会儿再回答我好吗?”
  第314章 缺失之风(29)下
  阿达加迦静待下文。
  “就是——”帝坎贝尔见对方没有反对,这才有些羞赧地表示,“如果不是因为我,请你别再这样对待自己了。就是刚才那样。好吗?”
  阿达加迦哑然地看着对方。
  “你如果想自己呆一会儿。我的意思是:独自。我可以出去。”过久的沉默让帝坎贝尔站起身来,“如果你需要什么,可以随时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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