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帝坎贝尔蓦地一怔,迅速恢复了符合礼仪的端正坐姿,却看见躺在自己腿上的银发少年眨眼间消失了踪影。接着包括床、房间等等的一切,都从他视野内消失了。
他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非常明亮而空旷的地方,乍看像广阔的宴会厅,却没有拱顶,抬头就能看见天空,周遭也没有陈设和除开自己以外的谁,简直除了明亮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特色。
接着他就在自己其中一只手可以触及的地方、紧邻他身侧的位置,找到了有一层质地奇怪的墙壁。
他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是火。
红色火焰所构建的一面过于奇怪的墙壁。
相比冻火,它更像是一种固体的火,总之不是寻常意义的火。确切的说,更像是隔着一层向内微微弯曲的、薄而透明的特殊玻璃,让他能肆无忌惮地窥视着彼端剧烈燃烧的赤红火海的同时,却感受不到那边的半点热度。
他抬起手,试着触碰了一下那面“透明火墙”。触感并非玻璃,当然也不可能像火,虽然有温度,却像是体温一样适宜。
再三确定这面墙的确没有任何伤害之后,他就以单手扶着火墙的方式,开始向着一个方向走……等等,不对,他刚才好像听到了陌生的声音跟自己说话!
“是的。没错。是我在跟你说话。”
陌生的声音如有所感的回答。
“不过,小行火者你能不能先住手?你这样让我觉得痒。”
帝坎贝尔:“……”
“什么?”他困惑。
对方只好直截了当地表示:“劳驾你立刻把手从我身上拿走。那样很痒。”
“手?身上?等等——你指这面墙?!”帝坎贝尔觉得对方的玩笑完全不好笑。
“是的,就是你理解的墙。”对方却非常认真,“麻烦立刻拿走。谢谢。”
帝坎贝尔当即如同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这下好多了。”
那道声音稍微满意了一会儿,接着又开始表达不满意。
“而且,小行火者,我能请你之后别……?”
对方的声音被帝坎贝尔打断。
“等等,你是谁……是什么?”他问,“为什么知道只有自然精灵知道的‘行火者’?还有,我已经成年了!”
对方不答反问:“你们的成年期多少岁?”
“25岁。”帝坎贝尔回答。
“但你看起来的确很小。”对方问,“你几岁?”
“我……31岁!”
“我29999岁。”
“……”
这个年纪已经超越了帝坎贝尔的认知!
怎么可能有这么长寿的存在!?除非……
对方接下来的话立刻证明了帝坎贝尔的猜想。
“你在我看来,就是一粒刚成型的种子。”
“你是……‘狂诗’?”帝坎贝尔惊疑道。
提到“狂诗”这个词的瞬间,他再度隐约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可惜只是隐约,就像月色下一道剪影,很难辨认出具体的轮廓。
“我并不喜欢那个名字。”风炎圣树不满地回答,“请称呼我为:风炎。否则我就需要对你施加一点小小的惩罚了。”
帝坎贝尔:“……”
为什么他又一度觉得这个情况有些眼熟?帝坎贝尔困惑了。就好像自己已经遭受过“惩罚”一样。于是他选择做出最为谨慎的回答。
“好的。风炎。”出于对一个比自己大几百倍而不是几百岁的存在,除了尊重对方的意思,帝坎贝尔的确没有什么可选择的余地。
“不错,我喜欢有礼貌的孩子。”风炎圣树终于能说完刚才被打断的话,“不过,小行火者,我能否请你之后别再随便吻我的树皮了吗?也别随便碰,我的树皮可是很敏感了,那真的很痒。”
“吻?!树皮?!”帝坎贝尔愕然地重复着这两个单词,双颊迅速变红的同时,完全无法相信自己会吻了一棵树的树皮。
他不自觉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反复开阖了三次嘴巴,才把自己联想到的第一种可能用近似于惊叫的声调说了出来。
“等等!我记得我之前见过你一次,虽然你的外围有特殊的空间魔法,但你并不是这样的,只是一棵普通的巨大的树。”帝坎贝尔边说边疑惑,因为他又感觉到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那次是外面,这次是里面。”风炎圣树淡然的回答。
“里面?!”帝坎贝尔惊问不断,“你是说,我在你——在一棵树的里面!?为什么?怎么可能?我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我记得我之前在……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自己之前在哪里了?”
“……是的。”风炎圣树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了帝坎贝尔第一个问题,但也只回答了这一个。
“但你是一棵树。树的里面不应该都是木头吗?”帝坎贝尔不自觉继续追问。
“我的名字后面还有一个词。还记得吗?”
“圣树。”
“没忘就好。”
“……”
“如果我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我显然是不可能成为圣树的,也不可能拥有自我意识。”风炎圣树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的特别之处恰好就是我的身体——树干里面有一个巨大的空间魔法。”
“小行火者对这些回答还满意吗?”风炎圣树问,“如果满意的话,请答应我,保证时刻都离我的树皮远一些,好吗?”
帝坎贝尔不自觉点头同意的同时,心下也古怪而彻底地沉默了。
他似乎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小行火者”这个词汇又触动他脑袋里的一部分,与某个他非常熟悉的称呼发生了无可避免的重叠,让他不知道第几度意识到自己好像的确忘掉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或者说是:某个绝对重要的存在。
“小行火者,”风炎圣树再度如有所感,“你选择来到我这里以前,就没有考虑过听风者吗?”
第383章 行至挽歌(4)上
听风者。
这个特殊词汇跟行火者一样,只要听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
“再见,可爱的小城主。”
“小城主,你真的不逃吗?”
“小城主,我要断气了……”
“小城主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脸红?”
……
随着风炎圣树的声音,庞大的记忆像钉子与锤子那样被敲进了帝坎贝尔的脑袋里。
不可战胜的敌人、双子塔、火焰、复苏魔法、对方自我牺牲以及他决定替代对方牺牲自己……
双子塔得救了吗?海克鲁没事吗?那卡露雅尔呢?面对永生不死的敌人、不断重构的魔鬼巢穴、科特拉维沦为傀儡的绝境……他们与巴尔德君主的战斗还有获胜的可能吗?
以及,阿达加迦还活着……吗?
无以计数的问题挤满了帝坎贝尔的脑海,尤其是最后一个,光是想到就能让他战栗,但他却连——
“我到这里多久了?”他茫然地问,“我是怎么过来的?”
答案无疑都是模糊不清的。他只记得自己把阿达加迦从魔鬼点燃的火焰中拉了出来和自己投身其中的那一刻,至于之后的……
“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刚才和以前发生的事情现在全都汇聚到他的脑海里,加上那些担忧与疑问,让他根本无法动作。
“我居然忘了?”
单就遗忘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他谴责自己。
“我怎么能忘记?”
但他的确忘了。尤其是关于阿达加迦的部分。就连梦里都没有想起过对方的名字。一次也没有。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糟糕可以形容,而是恐惧。
“太好了。”风炎圣树却发出满意的称赞,“小行火者你终于想起来了。我为你感到非常地高兴!”
“……”
帝坎贝尔哑了一会儿才有些茫然地问。
“我为什么会忘记关于阿达加迦的部分?”
而且好像并不是立刻忘掉,而是循序渐进的,随着他越是回忆,越是淡忘,直到风炎圣树打断了他的回想。
风炎圣树叹息:“因为火焰。”
“火焰?”帝坎贝尔更茫然了。
“同样是火焰,他们和你们唤醒的却是完全不同的火。”风炎圣树说。
“他们?我们?”帝坎贝尔思考了片刻,“魔鬼和我们?”
“是的。但我更喜欢把你们称作:得到自然精灵赐福的孩子们,而他们则没有得到过任何祝福。是不被祝福的孩子。”风炎圣树说,“所以虽然都是火焰,但你们和他们拥有的却是截然相反的部分。”
“截然相反?”帝坎贝尔问。
“被自然赐福的火焰,是充满希望与生机的‘希望之火’。没有得到赐福的火焰则是最为邪恶的‘绝望之火’。虽然它们都会焚毁周遭的东西,但后者却是对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焚毁。”风炎圣树说,“因为那些绝望的火焰真正毁掉的不止是你的生命,还有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尤其是你最重要的记忆和情感,就算你侥幸活下来并且得到水域精灵们的祝福,失去的记忆和情感却永远也不能复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