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在这一刻,一切都是颓败无力的,也是混乱而嘈杂的。
矛盾无所不在,绝望亦是同样,希望之火即将化作灰烬,而在帝坎贝尔自我贬低与唾弃之上,那个远远临驾于这一切之上的,在他记忆最初就构建的信念,就像他给予对方的信任一样重新燃起……
“你没有死。”
他艰难地发出不确定的声音。
“你不会死。”
声音至此重新变得坚定。
“永远也不会。”
接着更加坚定。
“我相信你。”
毫无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因为他一直都相信,哪怕死亡也会如此……
“可悲的信仰。”巴尔德君主的声音把帝坎贝尔拽离那些美好的部分,扔道了狼狈又残酷的现实当中。而在帝坎贝尔的信任浮现出来的同时,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不,不是身体,是脑袋。
不,是灵魂。
……还是其他?
他忽然无法判断。
但他其实已经遭遇过一次类似的、由阿达加迦失控之后所引发的事情。
是那些风精灵离自己而去的时候。
但那时候它们道别了,现在却没有。
为什么?
而且,当时他看见了它们离去的过程,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
为什么?
帝坎贝尔想不明白。
随着来自魔鬼君主的新一轮攻击的出现,更多的问题来不及在帝坎贝尔脑中浮出,同样多的攻击也同样如此。
然后,周遭的一切都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远程侦察装置远程已经确认坐标。”
“光能级武器冷却并充能完毕!”
“开火!”
“传送阵内集合,等待盟友攻击结束立刻传送到相应地点的巢穴。”
“准备传送!”
赫卡下令的同时,莉莉娅等并不陌生的白光横贯过荒原,如同八道光线,割开厚重的雨云,再度从四个方向分别命中魔鬼巢穴的八个位置。
新的魔鬼巢穴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判断”这一切,自然无法防备这一切,瞬间就被粉碎了大半,露出其内部……
魔法,科技。
敌人,己方。
毁灭,再生。
无以计数的混乱交织成更多的混乱,全部终止在巴尔德君主撞向巢穴内壁以及巢穴第二次被光能级武器摧毁的瞬间。
没有任何声音。
之后就是帝坎贝尔身体、脑袋与头颅的剧烈疼痛。
再之后一切戛然而止。
但疼痛和其他显然已经无法阻止这些,因为他的视线内部,巴尔德君主却整个被击飞出去,直到撞上残存的巢穴内壁才停下。
帝坎贝尔脑海中陌生的猜测与思考到这里尽数终结,只剩下了他所熟悉的部分。
只是曾经他经历的刹那,他看不见,只能听见。
但他现在既能看见也能听见。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把小城主你的斗篷借我用一下?”
第394章 行至挽歌(10)a
开始是黑暗。
仅剩的身体被咀嚼,骨骼被咬碎。
声音。吞咽声,还有其他无法分辨的奇怪声音。
但他还活着。大概活着。
然后是迟来的疼痛、恐惧等等。
紧接着是绝望。
最后,感觉沉淀于虚无,一切归于黑暗。
死亡。
一种短暂却永恒的结果。
一切都消失以后,另一些琐碎的、杂音般的东西,被逐渐勾勒成形。
起先是一些声音,然后凝聚为一个故事,也可能是一段回忆。
等他明白自己的确是在回忆里,又因为很多模糊不清的细节,从而变得不敢确定那就是自己的回忆。
直到他重新觉得熟稔,并意识到自己的确在聆听一个故事。
故事的尾声,在决定命运的最终战斗前夕,几位即将要为世界带来和平的主角在进行对话——
公主问:尊敬的骑士,您是否愿意为我而战?
骑士说:不,我的殿下。我只为正义和公理而战。
王子说:那么,请让我和你一起,为大家而战。
骑士说:不,殿下。您就是我心中的公理和正义。
……
“骑士说:我的殿下。我愿献上自己的生命,为您消灭所有的仇敌。王子说:感谢你,我最忠诚的骑士。愿胜利的光辉永远赐福予你。
“最终,王子和骑士一起战胜了邪恶,重建了一个美丽又强盛的国家。而后王子加冕,公主成为了王后。他们结婚生子,相伴终生,励精图治,从不偏颇,也不倦怠,而他的孩子也成为了同样伟大的王。
“一代延续数千年的、强盛又稳固的王朝的序幕就此正式拉开。
“但骑士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没有出现任何一行字去提及骑士的生死,他们无一例外成为了不被记忆的无名者,而后所有的故事都在围绕着王子和公主——新的国王和王后展开,就像无论骑士牺牲与否,又是否为他的国王和王后而死,在他决定为他们去战斗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存在就对未来不再重要,未来也永远没有骑士的一席之地。
“这就是大家经常听到的故事——一个烂俗的童话故事。它好像一直拥有一种奇怪的规则,将一切限定在应该属于英俊的王子和美丽的公主之间,而不是为此付出了一切的骑士,甚至是那些无名者之中。”
那个陌生的正在讲述这个故事的声音,以奇怪的方式为烂俗的童话故事画上了句点,然后收紧了自己的大手——老者的手,用力握了握覆在他手背上的另一只手——稚嫩的属于孩童的小手。
他现在几岁?阿克凯德盯着自己过小的手,不由自主地思考。应该比坐在导师的肩头仰望双子塔的时候还要更年幼一些,因为周遭的一切对他和他的手都像是庞然大物。甚至比科特对他说那番意味不明的话的时候更早,否则他此前不可能从来没有想起来过。
这是哪里?阿克凯德又想。
他环视周遭,隐约觉得这不是梵释也不是任何一座中央城堡,充斥着金属光泽的地方看起来更像是繁衍实验室的其中一间。而他正盘着单膝,坐在那位讲述故事的老者的床边,占据着老者半卧着的所特意空出的另一侧,不安分地晃动着垂在床外的另一条短腿。
这是谁?疑惑继续在阿克凯德的心底不断涌出。
他侧过头去试图看清老者的脸,却发现对方半垂着头,笼在逆光墙壁阴影后面,只能看到一截模糊的下颚轮廓,以及挂在对方唇边的半个微笑。
周遭没有“永眠者的花”,也没有属于老者的缔约精灵,他外露的态度也不像是那些对衰老惊慌失措的亚灵,只是坦然的、如同在享受这一刻。
这位老者很熟悉,但是又很陌生。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老者既熟悉又陌生?就好像以往的确见过他,也听他讲过这样的故事,但他却没有记住对方和这些故事,而且他偶尔露出的半个笑容和他所习惯讲述的睡前故事们,竟然与这位老者有着无可否认的重叠度。
“阿克凯德,你发现了吗?”老者注意到了孩子探寻的视线。
“什么?”阿克凯德茫然地问。
“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故事中,谁都不会去关心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老者说,“尤其是这种必须牺牲或将要被牺牲掉的‘骑士’。而在他们牺牲之后,大部分就连名字都不会留下。大家都只记住了公主和王子。”
“是的?”阿克凯德不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有大半都没有听懂,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之前听过的故事里,的确一直都有同样的情况在发生。
所以,他选择了提问:“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虚构的故事里,大家只想看到美好的奇迹,却不想看到残酷的牺牲。”既熟悉又陌生的老者回答,“因为即便大家愿意承认自己的无知,也不会愿意去改变什么,哪怕永远活在无以计数的谎言之中,只要谎言看起来非常美好,就没有谁会在乎自己是否愚蠢。也就是说:不是残酷的真相让大家变得愚蠢,而是放弃追逐真相才会让大家变得愚蠢。”
这些话已经彻底超出年幼的阿克凯德所能理解的范畴了。但对方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反而把更为复杂的问题抛向了他。
“你是否认为,不同的生物拥有不同的观点和立场?”老者说,“例如:精灵,人类,我们和魔鬼们。”
“是的?”阿克凯德再度并不确定地回答,“大概是的。我记得您上次说过。”
“大概是?”老者问,“我上次说过什么?帮我回忆一下。”
“是……”阿克凯德停在这里,用自己的小脑袋思考了许久,才掰着手指逐一数出:“我们和精灵都能跟自然精灵沟通,我们会自然魔法,人类不会,魔鬼也不会;魔鬼把人类当食物,却不会吃我们,我们也不吃他们,我们吃的东西跟人类一样,精灵们不吃肉;我们受伤的时候跟魔鬼一样能快速恢复,人类却不能,精灵们需要依靠魔法;一样的地方只有受伤和死亡,得到治疗就能活着,无法痊愈就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