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爷,我们可需要早做打算?”纪凌问道。
  宗聿没注意听纪凌问了什么,注意力都放在江瑾年身上,蹙眉道:“你确定看见那姑娘病了?”
  纪凌回忆对方弱不禁风的样子,道:“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宗聿面色微沉,取过一旁屏风上挂着的披风就往外走,纪凌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他不解地看着宗聿的背影,心想病了就病了呗,他们王爷走那么急做什么?他还会看病不成?
  江家和王府不在一个方向,来来回回需要点时间。等纪凌带着宗聿过去,江家已经走完流程,安顿好青衫姑娘。
  负责盯梢的凌霄阁弟子看见宗聿一愣,不知道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擦黑,宗聿穿着深色的衣服,在黑暗中并不明显,加上房屋的遮掩,他能把江家的情况看在眼里,却能避开江家的视线。
  江瑾年被江家丢在偏院里,身边就跟着一个侍女。
  这里应该许久没有人居住,看上去整洁,却冷冷清清,没有地龙,也没有炭火,屋子里的被子受潮,摸上去冰冷刺骨。
  江瑾年体弱做不得重活,侍女让他坐在廊下休息,把披风给他披上,仔仔细细地系好。他们没有暖炉,这就是唯一抵御寒潮的工具。而且看毛色和款式,应该是之前的旧衣,一直没换。
  江瑾年低声咳嗽,面色潮红,侍女担忧地看着他,他只是笑,眉目柔和,温柔似水。
  黑暗中,宗聿看的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把江瑾年带回王府好好安置。
  “江家是想要他们冻死在这里吗?”宗聿咬牙,抬手捏着眉心,面色阴沉。
  纪凌环顾四周,道:“这天气冻不死人了,但这位小姐身体虚弱,若是染了风寒,再拖个几天,身体每况愈下,说不定会一命呜呼。”
  纪凌说完就看向宗聿,还有些话他没说,但他想宗聿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江家在这种时候接个姑娘回来,很难不让人多想。若是这姑娘将来是入王府,以她这身子骨,寒意沁两天,只怕刚过门就撑不住。
  这是要让人死在王府,绝了这桩亲事,还能膈应宗聿。
  这一点宗聿何尝想不到?
  前世江瑾年入门后就病了许久,他以为只是嫁衣单薄,让他路上受寒,没想到是被接回江家后,江家为了让他死的没有破绽,故意苛待刁难。
  京都的寒潮来的又急又猛,后面两天还有冻雨,宗聿不敢想象,前世的江瑾年是如何熬到进王府。
  “欺人太甚,这群畜生!”宗聿气的一拳砸在屋脊上,顶端的瓦片碎裂,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院子里的江瑾年听到声响抬头,疑惑地看向四周。
  纪凌反应迅速,把宗聿压在房顶上,他们人在侧背面,江瑾年什么也看不到。
  屋子里忙活的侍女走出来,问道:“小姐,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纪凌立刻给黑暗中的其他人打手势,离他们最近的人发出一声猫叫,叫声惟妙惟肖。
  现下这个时节,正是狸奴双双把家还的时候,夜里有猫叫太正常了。要是没寻到合意的,他们能叫唤大半宿。
  江瑾年忍不住笑了,一双眼睛弯成月牙,他轻轻摇头,下面很快就没了声音,侍女又进屋了。
  纪凌稳了一会儿才放开宗聿,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
  不用他说,宗聿也知道自己犯蠢,率先捂脸,觉得丢人。他一想到江瑾年受委屈,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冷静不了。
  “说起来有点奇怪,这位小姐好像一直没说话。”纪凌转移话题,给宗聿一个台阶。
  宗聿微顿,目光微暗,哑声道:“他不会说话。”
  因为失语,就算是受了委屈,遭到苛待,他也无法为自己申述。可即便命运如此不公,他也从未自怨自艾。
  宗聿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攥紧了,这一刻他如坠冰窖,难受极了。再没有躲在暗处观望的心思,飞身离开。
  纪凌见他情绪不对,追了上去。
  二人走在寂静的街头,谁也没有说话。街上灯火昏暗,冷冷清清。
  过了许久,宗聿停下脚步,道:“给她们送点炭火……不,你们探一下屋里的东西,把被褥都换新的,颜色不要差。再买两身御寒的衣服,暖手的手炉,暖床的汤捂子,如果江家给他们送炭火,你们暗中把炭火换成最好的。记着,东西到了就行,人别露面,也别被人发现了。”
  江家的心眼子比藕还多,宗聿不敢马虎。这桩亲事大家都盯着,他不想惹出变故,反而害了江瑾年。
  所以就算要护着江瑾年,也得跟着江家的步子来。炭火不好无中生有,但屋子里的这些东西不成问题,以江瑾年的聪明,看到东西就会明白如何自保。
  纪凌心里疑惑,但还是照办。
  宗聿一个人在长街上站了许久,越想越不爽,转身换了个方向,朝着瑞王爷的府邸走去。
  江家偏远,侍女收拾好屋子,出来请江瑾年回屋,仔仔细细地关好门窗,以防冷风灌进去。
  “主子,这周围都是暗探,我们的人进不来。”侍女替江瑾年解下身上的披风,递上一个烧好的手炉。
  江瑾年的手被风吹的有些红,面上病容更甚,但精神比起外面好多了。
  他走到一旁坐下,无声道:【共有几路人马?】
  侍女看着他的唇,回道:“两路,江家的盯梢不足为虑,麻烦的是另一波。如果我没有看错,是凌霄阁的探子。”
  侍女顿了顿,又道:“刚才踩碎瓦片的也是他们,主子可有看见人?”
  江瑾年摩挲着手上的暖炉,长睫低垂。他没看清人,但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披风毛领。
  凌霄阁养的暗卫,服饰自然是以轻便利落为主,应当不会穿的如此笨重招摇。
  而且踩碎瓦片这种低级错误,也不该出现在凌霄阁暗卫的身上。
  【说不定真是只思春的猫。】江瑾年浅笑,眼神玩味。
  宗聿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把身上的披风拢了拢,一脸无辜地看着宗樾。
  宗樾披了一件厚实的大氅,而大氅下是刚换的寝衣。
  他看着晚上不睡觉,溜达到他府上,理直气壮的宗聿,眼神微眯:“七弟,你刚才说什么?二哥好像幻听了。”
  宗聿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重复道:“二哥,亲事能不能提前?”
  “……”
  今天才去送了聘礼,和江家一番唇枪舌战,不想便宜江家的宗樾笑了。
  他招了招手,府上长史上前,拱手微抬,礼数周全。
  宗樾看向宗聿,道:“撵出去,在他成亲之前,别让我见到他。”
  第5章
  成亲的日子改不了,宗聿度日如年,一夜无眠。第二天恰逢朝会,他起了个大早,换上朝服,上朝去了。
  朝臣看见他站在大殿上,都愣了一下。按照休沐制度,他有婚假,这几日的朝会不来也没关系。
  以前该上朝时,也没见他这般积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常事,也不怪御史参他。
  朝臣心里觉得稀罕,等早朝开始后,他们的稀罕都变成了惊吓。
  宗聿动不了江家,又不想委屈自己,就挑了和江家走得近的几个大臣找事。他历经一世也不是白活的,这些大臣家里那些龌龊事,他或多或少听了些。
  谁家新纳了个小妾,谁家买了地,谁家宠妾灭妻……他一开口就把御史的活都揽了。
  文臣心中战战兢兢,他们算是听出来了,宗聿不是来上朝,他是来给江家添堵,说白了,还是对这桩亲事不满。
  江阁老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他如今年有七十,依旧是鹤发松姿,精神矍铄。在御前有鹤椅一把,可以坐听朝政。
  面对宗聿的挑衅,他全程是张笑脸,看宗聿的目光透着关怀和慈祥,仿佛只是小辈间的小打小闹,无伤大雅。
  倒是江大人冷着一张脸,面子功夫没有做到家。
  下朝后,宗聿甩手走人,吕忻让小太监在路上拦他,但没拦住。
  御书房内,听完吕忻的回禀,知道人出宫了,宗熠冷笑一声,道:“知道我会找他算账,脚底抹油溜了?”
  吕忻躬身赔笑,没有回答。
  宗聿今天早朝提的这几个人,宗熠早就让凌霄阁盯着了,本来他还考虑什么时候敲打一二,没想到宗聿先开口了。
  “打草惊蛇。”宗熠顿了顿,又道:“不过这蛇也该惊了。”
  草丛就那么大,再不惊他们就得安家落户了。
  宗熠抬手,对吕忻道,“你亲自替我跑一趟凌霄阁,告诉卫淮是时候拔钉子了,小心些,别留下痕迹。还有,让凌霄阁的人嘴巴严实点,别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抖到小七面前。”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不同于战场上的兵家诡道,这是一场杀人不见血的斗争。宗聿回来这一年,说起来人是在都城内,可大半时间都在军营,他又不爱上朝,御史若是参他两句,他就更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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