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曲落尘想起昨日在太医院的一幕幕, 默默地挪开眼神,踢了面前的宗咏一脚, 示意他往门口看。
宗咏转头, 欣喜道:“七哥。”
宗聿带着江瑾年进屋, 他左右环视, 打量一圈雅间的布局:“好好的王府不住,你这是要搬来酒楼?”
宗咏道:“没, 大皇兄说有用,我帮忙布置,免得有不长眼的人打扰。正好七哥你来了, 你帮我看看呗, 我总觉得差点意思。”
听见是宗熠的主意, 宗聿没有拒绝。
曲落尘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摆, 走向江瑾年:“跟我来。”
江瑾年朝宗聿看了一眼, 见宗聿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没有打扰, 跟着曲落尘离开。
二人并没有走远,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雅间里。江瑾年点了一些吃食, 他和宗聿还没吃午饭,事要做,饭也要吃。
曲落尘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问道:“你用了赤令?”
江瑾年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抿一口润了润喉,用手语道:你想教训我,说不值吗?
赤令属于青云楼,那是一个曾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但在十多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他们的名头也逐渐被后起之辈替代。
曲落尘靠着椅子,道:“赤令是你的东西,要怎么用是你的事,和我无关。只是你以前说过不会再让他们杀人,为了宗聿,你放弃了这个原则?”
江瑾年道:我只是要他们把唐夜羽找出来,并没有让他们出手。从我娘到我,唐夜羽如此肆无忌惮,难道我不该有所行动?
曲落尘冷笑,毫不犹豫地拆穿江瑾年:“是不是还要算上病逝的先皇后?”
宗聿昨日得知先皇后的死讯,江瑾年昨夜就拿出赤令,说他没受宗聿的影响,曲落尘都不信。
江瑾年没有回避,道:唐夜羽是什么身份你比我更清楚,你不也是因为先皇后的死才答应帮忙?
曲落尘一时语塞,他和唐夜羽师出同门,他出手是不想被唐夜羽这个疯子连累。
江瑾年又道:你在宫里有什么收获?她会在皇宫内?
曲落尘进出宫内已有几日,了解了不少关于先皇后病逝的事,没有否定江瑾年的猜测,道:“他们的调查方向从一开始就被人误导,将蛊术和巫蛊之术混为一谈,被人支去南洋调查,还和南洋的蛊师打了一架,结下私仇。能下蛊,能给出错误的引导还不被怀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江瑾年微微蹙眉,道:和江家有没有关系?
“先皇后一死,江家成了既得利益者,你觉得有这样巧合的事?”曲落尘反问,随后又道,“十几年前,师姐确确实实在江家发现了唐夜羽的行踪,她因此没有选择第一时间离开,后来就突然没了音讯,师父再联系上她,她已身中情蛊,无法离开。能让身为大祭司传人的她束手无策,只可能是另一个祭司传人。”
想到被情蛊控制的母亲,一直在和情蛊抗衡,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都用来教导自己,江瑾年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他看向曲落尘,沉吟片刻:当今皇上还未立后,后宫以太后为尊,而太后是江家人,她若真想藏起来一个人易如反掌。
曲落尘冷声道:“何止是现在?”
先皇后一死,太后便升为皇贵妃,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执掌后宫的一切。
后宫之地,就算是太医也不能自由进入,更何况是没有身份的曲落尘?这给曲落尘的调查带来不小的阻力。
江瑾年暗中思索,以他现在的这个身份,倒是可以进入后宫一探究竟。
曲落尘看穿他的心思,道:“你少动歪脑筋,我已经让皇上去核查宫内这十八年的宫女太监名单,看看无缘无故失踪了多少人。唐夜羽当年违反门规,用人练蛊,才被逐出师门。可她坚信自己没有错,她早就魔怔了,不可能收手。”
唐夜羽被逐出师门时,曲落尘还小,二十几年过去,他早已模样大变,就算站在唐夜羽面前,唐夜羽也不一定认得出他。
但江瑾年不同,唐夜羽对江瑾年知根知底,让江瑾年出面,目的性太强。
曲落尘不会拿江瑾年的性命开玩笑。见他神情严肃,江瑾年只能作罢。
唐夜羽潜伏在此地多年,想把她找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出于对事态的考虑,曲落尘会暂时留下来。
“清理门户的事我会自己看着办,你还是想想你自己。”曲落尘只给了江瑾年三个月的时间处理私事,现在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想把人带走的心思从来没有改变过。
江瑾年盯着他,就在他组织话语时,宗聿和宗咏已经办完事过来。
宗咏要进宫,嘴上说着不打扰二人的时光,上手把曲落尘带走。
曲落尘懒得和他计较,遂了他的心意。
他们二人一走,雅间安静下来。这是江瑾年和宗聿少有的独处,他们今天出门即没带白榆也没带小福子。
店小二把菜送上来,还捎带了一壶酒,说是宗咏的吩咐。他见宗聿没有旁的安排,默默地退出去,替二人关上门。
南来北往不仅厨子的手艺好,酿酒的师父也不差。
宗聿依旧是独自斟酒,浓郁的酒香勾起江瑾年肚子里的馋虫,从做戏到现在,他已经很久没喝过酒了,在王府也很少看见有人把酒摆出来。
之前他以为是宗聿没有这个习惯,可店小二却记得给他们送酒。
江瑾年心不在焉地吃着菜,想到新婚之夜,他因为药力和酒劲混杂,很快就醉过去。他对醉后的记忆并不清楚,难不成让宗聿误会了什么?
江瑾年抬头看向宗聿,伸手按住他拿酒壶的手,道:【我们成亲那夜,我喝醉后,有没有失态?】
不久前的记忆翻涌,江瑾年的手在身上游走的感觉再次浮现,宗聿喉结滚动,白皙的耳朵泛红,他可疑地避开江瑾年的眼神,哑声道:“没有。”
就算有,他也不会提,因为江瑾年当时真的醉倒了,他和一个醉倒的人计较什么?
江瑾年看着他欲盖弥彰的样子,想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默默在心里道:还是别问了,看他这样就知道我没干好事。
江瑾年以前也没醉过,不知道自己醉了是什么样。
曲落尘给他制药时,也没说那药沾不得酒。
江瑾年不舍地把视线从酒壶上移开,藏起自己的小心思,还是下次再找机会和宗聿坦白他服药的事。
宗聿处置徐归做的并不隐秘,林宣来府里找人时也没瞒着。等宗聿和江瑾年回去,敛芳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
他手持拂尘,毕恭毕敬,明显有事找宗聿。
江瑾年自觉离开,宗聿见他走的干脆,盯着他的背影沉默半晌,默默收回视线。
宗聿和敛芳去了书房,这里安静,不会有人打搅。
敛芳没有推卸责任,进门便道:“是我疏忽了,没有看出徐归的问题,请殿下责罚。”
宗聿猜到他是为了这件事而来,道:“敛芳公公说的什么话?这些年我不再府里,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你帮忙操持。你带徐归入府前,经过我皇兄的同意,并非擅作主张,我又怎么会怪你?你和我先后做过调查,只是我们都想岔了,徐归这个人是本身就有问题。”
敛芳思虑周全,两次都没查出徐归的底细,他心里也犯嘀咕,闻言顿时明了。他见识过不少的阴谋诡计,没想到这一次对方直接明着来。
敛芳惭愧道:“是我识人不清。”
宗聿道:“徐归办事利索,在人前不争不抢,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也被他糊弄过去。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性格使然,就算我们千防万防,还是会有纰漏。不过说到识人不清,我有件事想问公公。”
敛芳躬身道:“殿下请说。”
“兵部侍郎罗亦,当初就是他推荐徐归入府,他和你关系如何?你对他了解多少?”
敛芳做为内监,贴身伺候先帝,虽说官职不高,但毕竟是先帝身边的红人,朝堂上的官员多多少少会礼让三分。
敛芳做事有分寸,又懂得避嫌,不存在私下结交官员这种事。而且先帝在时,罗亦只是个小官,要巴结也巴结不到敛芳面前。
敛芳和他怎么看都像是不同道路上的人,偏偏有了两分交情。
敛芳没有藏着掖着,神色坦然,镇定道:“罗大人和我是同乡,他初入京都时,在宴会上得罪了朝中大臣,我帮他解了围。他对我心怀感激,之后又遇见过几次,逐渐熟络。”
宗聿对敛芳早年间的事有所耳闻,他是家乡遭了难,逃亡途中被凌霄阁的人看中带回来培养,后入宫伺候先帝。
对他而言,家乡这个词遥远又充满渴望。
“罗大人在升任兵部侍郎之前,一直郁郁不得志,偶尔还会和我发两句牢骚。但他任兵部侍郎后,我们间就没什么往来了。”
敛芳自嘲一笑,现在回想起来,他在把徐归推荐给敛芳后不久,就升任了兵部侍郎,还娶了一个美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