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江瑾年见他迟疑,走上前道:【阿聿哥哥,留他一命做个内应如何?】
  宗聿抬眸:“你有办法?”
  江瑾年道:【配合我。】
  宗聿点头,道:“我可以放你走。”
  汪丁内心大喜,但面上还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他抬起头,就看见江瑾年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笑。
  汪丁一时恍惚,江瑾年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然后往他嘴里丢了一颗药丸,迫使他吞下去。
  汪丁被口水呛的直咳嗽,他捂着喉咙,苍白着脸:“你给我吃了什么?”
  江瑾年后退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从腰间勾出一块令牌,他举着令牌在汪丁眼前晃。
  汪丁被眼泪糊了眼,连忙擦了擦眼泪,看清楚令牌上的几个大字:青云令。
  那一瞬间,无数和这个令牌有关的传说从汪丁的脑海中闪过,无一不是血腥可怖,他的脸白的毫无血色,整个人瘫坐在地,看向江瑾年的眼神掺杂着无比的恐惧。
  猛然,他想起刚刚吃下去的东西,连忙用手去扣喉咙,恨不得把药丸吐出来。可是除了阵阵干呕和吐出一些酸水,什么都没有。
  江瑾年知道他看清楚了,慢悠悠地把令牌收回去,比划手语,让宗聿交涉。
  宗聿和他配合的很好,上前道:“别白费力气了,这是我们的独门秘药,如果没有解药,你就会穿肠烂肚,浑身奇痒无比,恨不得把自己的皮剐下来。”
  汪丁阵阵干呕,闻言手脚并用地爬到江瑾年脚边,哭的眼泪鼻涕连在一起,他不想死,他还有大把大把的好日子,他不想死。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两位爷,两位祖宗,求你们放了我,我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对天发誓,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
  江瑾年嫌恶地避开,他打手语,宗聿道:“不会死,只是会生不如死。你可是朝廷命官,我们怎么敢杀你?”
  宗聿嘴角勾起一抹笑,生不如死才更折磨人。
  汪丁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宗聿又道:“你既然知道怎么做,就赶紧滚。只要你表现好,不来寻我们几人晦气,到了毒发的日子,我自会给你解药。”
  汪丁这会儿哭爹喊娘,听了这话就知道自己的小命掌握在二人手上,哪里还敢放肆?点头哈腰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就是陈五和赵明,我也不敢得罪了,求爷高抬贵手。”
  客栈外华灯初上,已经入夜。
  宗聿被他搅了心情,不想再做纠缠,道:“带着你的人滚吧。”
  汪丁忙不迭地滚出去,呵斥门口的官兵,带着人手连滚带爬地离开。
  陈五和赵明等他们下楼后才进屋,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对二人的身份有所猜测,此刻看见汪丁屁股尿流就是肯定。
  姓唐又和曲家有关系,用青州做掩护,不怕得罪官场上的人,也就只有云川国的皇室了。
  他们走南闯北,也在云川做过几次生意,知道云川皇室中人最是嫉恶如仇,汪丁栽在他们手上不冤。
  陈五和赵明对视一眼,知道宗聿二人有意隐瞒身份,他们便当不知道,那点试探的心思全部收回去。
  出门在外,能结交这等贵人,是他们的运气。
  这样一想,他们看宗聿二人的眼神充满了尊敬,之前的那点顾虑也散了。
  “这雅间算是待不下去了,唐公子,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续一杯?”
  汪丁吐了一地,屋子里的味道有些重,门一开便能闻到那股酸臭味。
  陈五不禁挥挥手,想要驱散萦绕在鼻尖的那股恶臭。好在他们吃吃喝喝差不多了,不然浪费一桌好菜。
  宗聿没有错过他们眼中的那点殷勤,不过他只当是因为教训了汪丁,没有多想。
  “今夜不早了,刚才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会儿有些疲惫,这酒就不续了。”
  宗聿带着江瑾年走出来,眼神微眯,道:“我昔日听说平川富饶美名,知道是个鱼米之乡,却不想此地的官差竟然是这个样子。这汪丁不过一个小小主簿,竟然敢放肆至此,哎……”
  宗聿叹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陈五面色微僵,引宗聿上楼。
  他们的客房在楼上,宗聿说了疲惫,陈五自然不会再提出门的事。
  “唐公子初来乍到,不知情也不奇怪。你要是不嫌我多话,我们就畅聊两句,就当是酒后胡言,明日酒醒之后,做不得数。”
  陈五心里感激二人出手相助,虽然知道以他们的身份,这里的官场多少要忌惮一二,但见他们毫不知情的样子,还是决定给他们说一说平川的局势。
  宗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没有推脱,道:“就当聊个乐子。”
  宗聿四人的房间不在一起,最靠近楼梯的是陈五,索性就进了他的房间。
  宗聿嘴上说是聊个乐子,可真聊起来,他眉头紧皱,心里的火是冒了一次又一次,堪堪压下去。
  既然要来平川,宗聿又怎么会对平川的状况一无所知?只不过凌霄阁和诸位大臣嘴里的平川,和商人眼中的平川有很大的出入。
  平川富饶,光是每年的税收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朝堂上很多人盯着这块肥肉。
  宗熠刚刚执政期间,因为还没站稳脚跟,需要江家辅佐,江家趁着便利把自己的门生安排在这里。宗熠慢慢有实权后,肃清过一次,但很快江家的人手又填补上。
  宗熠一时动不得他们的人,便隔三差五派官巡查,这些年倒是有所制衡,没让他们太过。
  只要平川有点风吹草动,凌霄阁的探子便会过来,探查缘由,收集证据。所以表面上,平川也还过得去。
  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这些宗聿在过来前已经能想到,可从陈五嘴里说出来的,还是远超他的预料。
  陈五他们说近年的生意难做,一是官府纵容富商贱买桑农的田地,提高租金,他们明面上还是占三成,但实际在他们的勾结下,大概六成的地和纺织在他们手上。
  二是官场垄断商路,限制自由贸易。他们有一个商会,如果想做这个生意,就要交门槛费,门槛费交的越多,商路越广。反之得到的不是什么好货不说,要是被官府抓到私下交易,还会打板子。
  小门小户交不起门槛费,多数被富商贱买,时间一长耗不起,也就渐渐倒下了。偶尔有些还能支撑的,也是买通了守城的官兵,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谋个生路。
  “我们二人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门槛费得罪了汪丁,他派人把我们赶出城。”陈五气愤地攥紧拳头,“要不是多年的积蓄都搭进去,我们不甘心,也不会想着再试试。”
  宗聿太阳穴突突地跳,官府不出面,拿商会搭桥,明面上的账目就不会变,这些年不知道要中饱私囊多少银子。还有地,地是民生根本,他们怎么敢?
  “许是在丝绸上尝到了甜头,其他行业也有垄断的打算。如今的平川,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陈五神情悲愤,摇头不止。
  人世繁华的平静下,乞讨者比比皆是。
  宗聿心里堵得慌,又问了些别的情况,得到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胸中气血激荡,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些贪官污吏送入大牢。
  借着酒劲,陈五没那么多顾忌,平日想说不敢说的,今日倒豆子般说给宗聿听。他们不算大富大贵,代表的是更多艰难的中下层。
  宗聿耐心地听他说,在他的声音里,宗聿猜到前世为什么在宗熠的治理下,虞朝会生流寇内乱。
  就平川这一个例子,便是把人往绝路上逼。江家一派不除,虞朝永无宁日。
  等从陈五的房间离开,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宗聿叫了热水,然后才和江瑾年回房。
  进了房间,他就有些压不住心底的怒意,连着吐了两口浊气,心里才稍微平静些。
  江瑾年给他倒了一杯茶,担忧地看着他。
  江家怎么样江瑾年不在意,但若是让宗聿不舒坦,江瑾年不介意给他们找麻烦。
  宗聿接过茶,苦涩一笑:“我们住在京都时,常说平川繁华,这儿的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客商云集,是我朝的福地,能保国库充裕。现在再看,确实是块福地,却被宵小之辈啃的七零八落。这充盈的哪里是国库?明明就是他们的腰包!”
  宗聿有些动怒,客栈的隔音不错,但他还是压着声音,他恨不得连夜休书一封,让他皇兄派人来查。
  可是很快他又冷静下来,道:“官商勾结,商人逐利,这些都快摆上明面。此地的巡抚是江阁老的门生,他到底是知还是不知?”
  江瑾年安抚宗聿的情绪,道:【没有位高权重之人相护,他们岂能欺上瞒下多年?江阁老的门生太多,多到能成一张网。就算没有同流合污,看在恩师的份上,也会保持沉默。】
  江阁老入朝为官数十载,又是赶上好时候,权利在手的滋味尝过一次便上瘾,自然想要的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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