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江瑾年看不清他的神情。
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说话, 他们很吵很闹, 江云枫更是气的恨不得冲上来掐死他。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不卑不亢地和他们争辩。最后许是争论的烦了,有个情绪激动的大臣扑上来就要和他动手, 他直接一枪将人挑起, 挂在枪头上。
那人的鲜血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别说朝中大臣, 就是江瑾年也愣住了。
以他的身份,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
江瑾年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梦, 如果不是梦,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离谱的行为。
他下意识地去寻找宗聿的身影,可是他在大殿上看了一圈, 都没有看见宗聿。堂上的那些人有些陌生, 他不曾见过, 有些熟悉,是猎场出现过的面孔。
他再回头去瞧身后的宗微, 不再是十六岁的模样, 更接近双十年华,出落的亭亭玉立, 正满脸愤慨地盯着这些朝臣,粉面微红, 眼底蓄满泪水。
江瑾年的视线越过她往后看,王位上的人神情依旧模糊不清,但那一头白发江瑾年看的真切。
他心口一阵闷痛,莫名的悲伤和恐慌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感到惊惧,在梦中问自己,为什么宗聿不在这里?
江瑾年低头,看见自己一身丧服,他潜意识里拒绝去思考是谁死了,逃一般地飞奔出大殿,一边喊着宗聿的名字,一边努力地让自己醒过来。
“瑾年……瑾年……”
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喊,江瑾年惶惶不安的心仿佛是找到了方向,他朝着那道声音努力跑去。
跳跃的梦里充斥着走马灯的幻象,纸钱如同雪花片飘满长街,他所熟悉的宁王府停放着两尊棺椁,敛芳穿着素衣,跪坐在棺材前,神情麻木地往里面丢纸钱。
心脏的剧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江瑾年大喊道:“不要!”
伴随着这道声音而来的是强烈的失重感,江瑾年猛地睁开眼,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胸腔内的痛感没有消失,天光刺入眼帘,他不适地闭上眼,
不同梦境的恐慌和无助,现实中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活人的体温炙热温暖,那关切的声音更是犹如天籁。
“瑾年,你怎么了?”
江瑾年适应了眼前的光晕,转过头去,正对上宗聿担忧的神情。
他握着江瑾年的手腕,轻拍他的手背,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瑾年下意识摇头,对上宗聿没有神采的眼睛,触及他身下的那张轮椅,呼吸一滞,混沌的思绪清明,反应过来他伤了腿和眼睛,看不见他的动作。
江瑾年摸了摸自己的嗓子,经过曲落尘的医治,那种仿佛在吞刀片般的触感早已消失。
他清了清嗓子,道:“没有。”
声音不算清冽,带着一点沙哑。
除此以外,他确实好了很多,面上有了气色,没有之前那般苍白。
宗聿摸向一旁的床头柜,动作缓慢生疏地替他倒了一杯水。水还温着,是暗卫不久前送来的。
宗聿现在这个样子,可不敢真留他一个人,暗卫都在附近听令。
一是怕宗聿有什么需要,二是担心江瑾年有个三长两短,三是江瑾年醒了,需要有人去通知曲落尘。
江瑾年看着递到面前的半杯水,不知道宗聿适应了多久,才能做到这一步。
递出去的水杯没有人接,宗聿疑惑道:“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手里的杯子被人拿走。
江瑾年喝了水,放下杯子,往宗聿的方向靠了靠。他抬起一只手在宗聿眼前轻晃,宗聿神色不变,他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他知道江瑾年在做什么。
他不觉得冒犯,用心感受江瑾年的动作。
江瑾年见他没反应,又摸上他的腿。
宗聿膝盖以下两条腿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对江瑾年的触摸没有感觉,但大腿是有知觉的,夏日单薄的衣衫阻挡不了江瑾年手指的触感,宗聿无奈地握住他的手,道:“我没事。”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
江瑾年心道他宽慰人的话有些敷衍,转念一想又明白,宗聿是不想他担心难过。除了这三个字,他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语言。
江瑾年有些心酸,他们在洞内时,缺少药物,没有大夫,他心存侥幸,觉得只要出来了就会好,没想到事实不如他所愿。
“瑾年?”宗聿没有听见江瑾年的回应,心中生出几分忐忑。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江瑾年的眼中是什么样子,看不见就意味着无法捕捉江瑾年的神情,揣摩他的心思,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可以不在意旁人的眼神,唯独在意江瑾年的看法。
江瑾年察觉到他的不安,坐起身,反握住他的手,没有问他的腿和眼睛,而是道:“我昏迷多久了?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江瑾年对昏迷前的记忆是模糊的,他不知道被困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救援。
感觉眼睛一睁一闭,是个极短的时间,但事实是外界已经是好几个日升月落。
平川的情况复杂,宗聿行动不便,江瑾年需要这些信息,用来分析当下的局面,以便更好地应对。
下意识地,他敛了藏拙的心思,把宗聿划在自己的羽翼下。
宗聿嘴角微扬,道:“你才刚醒,别操心这些。饿不饿?厨房温着粥,喝一点。”
宗聿说着就吩咐暗卫去厨房拿粥,然后又对江瑾年道:“我六哥和表姐带人赶来了,是六哥把我们从矿山挖出来。京都那边宋治和白榆没来,来的人是曲落尘和八弟。”
他们安然在此,两边的助力不容小觑。
江瑾年听见曲落尘的名字,先是喜,而后又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他来了平川,宫里怎么办?”
江瑾年一开始的选择就不是曲落尘,防的是平川消息走漏,京都的人狗急跳墙。
没想到曲落尘还是来了。
“我若不来,你早死了!宋治可救不了你。”
江瑾年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有功夫惦记别人的安危,没时间顾着自己?”
曲落尘大步而来,身后跟着宗咏。
宗咏见江瑾年醒了,友好地笑了笑,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转变,而有半点不满。
江瑾年看向曲落尘,他的脸色臭的可以,这一看就知道攒了许久的怒意,才能让他本就冷漠的神情,添上几分愠色,仿佛一点就炸。
江瑾年稍微细想,便知他为何如此生气。他这次确实大胆,有失考量,可人命关天,他能眼睁睁地看着宗聿死在自己面前吗?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江瑾年理亏,说这话时,底气不足。
曲落尘白了他一眼,对宗咏道:“带你七哥出去。”
这一看就是有话要单独淡,宗咏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略显犹豫。
曲落尘这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万的样子,真的不会和江瑾年吵起来吗?
宗聿握着江瑾年的手没有松开,担忧都写在脸上。
他醒来后曲落尘是什么态度他可清楚的很,他现在成了这样,江瑾年的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他已经能猜到曲落尘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曲落尘冷哼一声:“我要真想拿他怎么样,凭你现在这样,能够阻止我?”
这话扎心,却是事实。
宗聿神情一滞,但很快调整好心态,道:“我不至于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曲落尘没再说话,而是看向江瑾年,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对宗聿的话嗤之以鼻。
一个不明白真相的人,说什么要面对,简直可笑。
宗聿看不见曲落尘的嘲讽,宗咏和江瑾年却瞧的真切,二人心头思绪各异。
江瑾年知道曲落尘无所顾忌,也怕他在宗聿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轻拍宗聿的手背,安抚道:“没事,我和他说两句。”
宗聿想了想,不再坚持。
宗咏推着宗聿出门,二人就在院子里,没有走远。
宗咏想着安慰宗聿两句,以免他忧心,话还没开口,猛然想到了什么,愣了愣道:“七嫂会说话?”
他这后知后觉的反射弧有点长,宗聿原本有点烦闷的心思被这话驱散不少,忍不住笑了。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下摆,平静道:“他不止会说话,声音也很好听。”
宗咏:“……”
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他这个七嫂身上秘密太多。
饶是宗咏不爱动脑筋,这会儿也察觉到不对劲。他看向宗聿,迟疑道:“这一点七哥也早就知道?”
“这个真没有。”宗聿毫不犹豫地否认。
说起来确实有点奇怪,他回想前世在战场上的三年,因为白榆跟在江瑾年身边,他以为江瑾年的命令是靠白榆传达。
可仔细想想,有些时候白榆不在,江瑾年和其他人的交流也没有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