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手指一动,说话的人又“嗯嗯”起来。
  青年投降似的双手合十,对着阎王爷拜了几拜,才又能开口:“就是这个地方!”
  青年狐媚眼一弯,双手一抱:“最近我那枉死城时常发生暴动,就是因为魂满为患,塞不下了,都快炸城了,我今日看了一眼新来的名单,无一例外,全是从这埋酒村来的!”
  崔判官皱眉,“不应该啊,难道埋酒村发生了什么集体被冤枉的大案?”
  “小玉玉,你是判官,这事你怎么会不知道,生死薄上不都写着的吗,比如张三偷了王四家的尿壶,王四以为是李二偷的,于是一砖头砸死了赵五,那赵五就拖家带口到了我的枉死城!”
  崔判官摆摆手,“生死薄哪记录那个,我这只记生死!”
  纪慕人一听,觉得自己脑子跟不上,“王四为何不砸李二,要砸赵五?”
  青年回过头,笑起来,他朝纪慕人走来,一手揽过纪慕人肩膀:“这事说来话长,那李二是王四的小情人,赵五又是李二的丈夫,这一砸不是刚好抱得美人归了?”
  纪慕人被人揽着不太自在,加之香味实在浸脾,有些反胃......
  纪慕人对香料颇有研究,却不知这到底是哪一种香料......他想脱身,却见青年一张秀面凑了过来,鼻尖几乎触在他脸上,“你真不是扶樱吗?”
  一个大男人贴在自己身上,着实不合适,纪慕人赶紧推开他:“我真不是。”
  香味挥之不去,纪慕人浑身不舒服。
  “也是,要真是扶樱,你刚才就该一掌拍死我了。”青年抱手笑起来,“普天之下能离扶樱这么近的,只有——”
  他说着,转身看萧岁温,“萧”子还未说出口,意料之中,他又无法开口了,青年跺脚,暴跳如雷。
  “什么时候出发?”萧岁温走近纪慕人。
  “啊?”纪慕人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埋酒村。”萧岁温站在纪慕人身前,纪慕人才发现,这人是真的高。
  “现在?”他脱口而出。
  萧岁温直接转身,道:“那就别耽搁了,走吧。”
  “您,您,您要出地府啊!?”崔判官颇为担心地问道。
  “这里的事,暂且交给司徒大人。”萧岁温站定,微微转首,道:“今日有不干净的东西混入地府,这事忘记同知司徒大人了,劳烦去查一查。”
  被唤作“司徒大人”的青年,“嗯嗯嗯”地摇着头,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萧岁温也不给他解开,直直出了判官殿。
  纪慕人朝崔判官作揖,又看了一眼那青年,青年气冲冲地望着萧岁温,见纪慕人看过来,又叉着腰冲纪慕人笑起来。
  纪慕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甩了甩头,转身跟着萧岁温走。
  低头才走两步,就撞进了萧岁温怀里,他一惊慌,直向后跌,被萧岁温拉了一把。
  纪慕人呆呆望着萧岁温,见他喉结颤动起来。
  “忘记说了,过几日天界财神会下地府,若我不在,就......”
  崔判官低着头,想着阎王爷终于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了,接待天界神官,不仅面上可以炫一把,还能从中捞得人际上的好处,美哉美哉!他笑呵呵低着头,就听阎王爷道:“就把他拦在外面。”
  判官笑的很难看。
  纪家随处可见财神爷的画像,雕像,纪慕人也常拜财神爷,或许是对财神太过熟悉,一听财神爷要来,算盘脑袋纪慕人倏地抬头,对萧岁温道:“我们不能赶在财神爷来之前,回来吗?”
  萧岁温还拉着纪慕人的手臂,他垂首道:“你还想回来?”
  纪慕人捣蒜点头,“如果能见到财神爷,就是减我几年寿命都好!”
  萧岁温脑中浮现出过往一幕又一幕,不好的感觉像藤蔓般爬上心头,他手上渐渐用了力,没发觉纪慕人蹙起眉心。
  还是禾娘一把掰开萧岁温的手,心疼地揉着儿子的手臂,他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纪慕人手臂上的一圈红。
  萧岁温忍住了说“不准见”的冲动,低沉着道:“可以。”
  第6章
  纪慕人和禾娘并肩走在羊肠小道上,萧岁温就跟在后面。
  禾娘依依不舍,出了这条路,她就过不去了。
  “儿子,你真的要去那地方吗?娘好不容易找到你,娘不想再失去你了。”禾娘眼中泛泪,说话声有些颤抖。
  禾娘没比自己长几岁,被叫儿子实在滑稽,但纪慕人也从来没被谁这样在意过,他转身柔声安慰道:“放心吧禾娘,我会把你真正的儿子找回来的,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禾娘前半句没听进去,一直点头,“好好好,娘一定等着你,等着你......”
  告别了禾娘,二人走出了羊肠小道,这其实是一条投胎之路,但也是离埋酒村最近的路。
  两人沉默着并肩走,纪慕人微微低着头,瞟了一眼萧岁温的衣摆。
  如果是谈生意,他可以滔滔不绝,现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对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纪慕人不得不找话题,这话刚过脑子,就说了出来:“萧公子为何一直戴着面具?”
  话刚问出口,纪慕人就后悔了,觉得这话问出来,就好像他想瞧瞧对方长什么样子似的。
  他赶紧又补了一句:“我见这里许多人都戴着这样的面具,禾娘说过,你们是负责去人间带人的,是带什么样的人?”
  萧岁温道:“将死之人。”
  纪慕人生性敏感,见对方只答了四个字,想必是不想闲话,于是纪慕人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做这样的事真是辛苦了。”
  “但我不是。”萧岁温忽然站定身子,转过头,纪慕人也跟着停下来。
  萧岁温道:“戴青鬼面具的都是‘送行者’,他们负责去人间接触将死之人,审判之后要么放行,要么带入地府。”
  纪慕人不知为何,听着这话,想起自己的祖母,祖母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太好,一到冬天咳喘不停,照这么说,祖母也会遇到“送行者”,也会去往地府,与他天人永隔,他抬眸问道:“放行?放行是继续活下去的意思吗?什么情况会放行?”
  萧岁温顿了一下。
  因为放行的情况少之又少,送行者每带一个亡魂进地府,就会多一分工钱,虽有放行之权,却很少有放行之例,他斟酌后道:“若将死之人有不能死的理由,送行者便会放行。”
  “不能死的理由。”纪慕人低下头,想着祖母能有什么不能死的理由。
  正想着,一个鬼面从另一头走来,身前绑着一个少年,从两人身旁路过。
  那少年经过纪慕人时,扭头看了一眼,纪慕人见他脸上有一快红斑,像是胎记。
  少年又盯着萧岁温看,大概是想不通,同样是被鬼面带来地府的,为何纪慕人就没有被捆绑,他抗议似的挣扎了一下,被身后的鬼面抽了一鞭子,“别乱动!进了枉死城随你怎么动都行!”
  那少年有些脾气,也有胆量,他龇着牙,转过身对那鬼面吐了口水。
  纪慕人皱起眉,他断不能忍受祖母被鞭子抽打,他拉起萧岁温的衣袖,道:“这个规定是谁定下的?是这地府最大的官吗?若向他求情,他会网开一面把人放行吗?”
  萧岁温低头看了一眼纪慕人的手,问道:“放谁?”
  纪慕人又一想,生死是常理,岂能违背天地之道,于是摆摆手道:“罢了,我们快些去埋酒村吧,萧公子也好尽快查案。”
  萧岁温左右看了看,道:“闭眼。”
  纪慕人听话的闭上眼,等了一会儿,发觉手指被人触了一下,紧接着,冰凉的手掌覆了上来,与他十指相扣,纪慕人全身一颤,僵在原地不敢动,萧岁温察觉他的异样,温声道:“手指放松。”
  纪慕人喉结滚动,轻轻屈了下手指,指腹搭在萧岁温手背上,一股暖流从萧岁温掌心传来,顺着纪慕人手臂流向全身,被另一种温度侵入,纪慕人不适应地皱起眉。
  四周起了凉风,这风撩起了他的衣袍,贴着纪慕人身子向上绕,将他带离地面。
  纪慕人脚下一空,吓了一跳,手紧紧攥着萧岁温。
  萧岁温手指轻抚纪慕人手背,就这么两下,纪慕人又落回地面。
  “好了吗?”纪慕人紧闭着眼,悄声问道。
  萧岁温没有回答,耳边传来另一个声音,“这位小哥,劳烦抬抬脚,你踩着我的裤带了。”
  纪慕人一听睁开眼,瞧见一男子站在两步之外,左手提着裤子,右手拉着腰间一根长到离谱的裤带,那裤带的另一端就在自己脚下。
  他赶紧抬脚,“不好意思......”
  纪慕人闻见一股不太好说的味道,顿时明了这男子方才在做什么,他低下头,屈指抵在鼻尖上。
  那男人一圈一圈绕着裤带,眼睛瞧着纪慕人,又看看他的手,再看看纪慕人身后。
  男人嘴角抽了抽,怀疑似的又盯着纪慕人的手道:“二位是来埋酒村买酒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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