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就是秀水。”老妇人伸头朝屋外望了望,不知在找什么,“名谱啊在地窖里,那东西一般没人看,估计都被老鼠啃了,你要是想要,就随我去地窖找找吧,不过不一定能找到。”
  纪慕人俯身道:“那就麻烦您了。”
  “埋酒村,不埋酒,白衣仙人树上有,笑一笑,荡悠悠,马上把你酿成酒......”傻子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通道里。
  下地窖的通道全是楼梯,楼梯很长,老妇人走在最前,傻子抱着小木剑跟在纪慕人身后。
  纪慕人听着歌谣,心里有点发毛。
  “你是从哪来的啊?是稻花田?还是齐家村?”老妇人的声音有些粗,一下子就把傻子尖细的声音盖住了。
  纪慕人脚下梯子有些松动,他轻轻落脚,小心翼翼地走,地窖方向漆黑一片,还有些闷,纪慕人额间渗出薄汗:“我是从阴阳岳来的。”
  “阴阳岳?没听说过。像是个大地方啊。”
  看来这埋酒村离阴阳岳很远。
  纪慕人没在搭话,傻子又在他身后唱起歌来:“樱树开,樱树败,不长果子是妖怪,照着三千里火海,成了阎王身下爱。”
  纪慕人忽地驻足,他想回头,却被傻子撞了一下:“哎,哎呦,我,我们撞一起了,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发现,这傻子说话结巴,但唱起歌谣却顺得很,他想问这歌谣唱的是什么,却听老妇人道:“到了,就是这里,东西太多,你得跟我一起找。”
  “哗”一声,老妇人点起一盏火灯,照亮半个地窖。
  地窖里有一股霉臭味,十分刺鼻,纪慕人捂着鼻子,放眼瞧见靠墙那处支着一排木架,木架上盖着布,灰尘压的破布摇摇欲坠,地窖中间满是陶缸,陶缸堆里见缝插针支了两张木桌,桌子上放着落灰的书册。
  “你上那头找吧,当心别把酒缸推倒了。”
  纪慕人点了点头,走进陶缸间,翻看木桌上的书册。
  他扫开面上的灰,见书册没有名字,翻开里面也是空白的,又连续看了几本,都是一样。他每翻看一本,那傻子就笑一声,纪慕人无视那傻子。
  “婆婆,”他转身问:“那名谱是什么样子的?”
  “我也不记得了,大概就是一本蓝色的册子吧。”老妇人抬头,像是在回忆,“那本册子啊,只有我家老头子见过,那是他一笔一笔写成的,我都不曾看过一眼。”
  纪慕人忽然想到什么,他放下手中书册,道:“婆婆,您是不是记错了,方才村长和我说,那名谱图就在屋里。”
  “屋子里?”老妇人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我老头子记错了,屋子里怎么会有名谱呢。”
  “老......?”纪慕人喉间动了动,以为老妇人没听清楚,“婆婆,您听错了,我说的是村长,那位白衣公子。”
  老妇人扯下木架上的一块布,吃了一口灰,眯着眼转过身,笑着道:“什么白衣公子?我家老头子就是这埋酒村的村长啊。”
  纪慕人心头猛烈跳动,他又试探着说:“可刚才在院中与我说话的是一位白衣公子,戴着斗笠的,我以为他是村长。”
  “小公子,你说什么傻话呢,咱家可没有这号人物,要说穿白衣服的,这埋酒村怕是人人都穿白衣啊。”老妇人说着,转身到木架上翻找,双手间发出铁器撞击的声音,忽地铁器掉了一地,纪慕人瞧见那些铁器上都带着血迹。
  不对劲。
  纪慕人转身,道:“婆婆,下面空气有些不好,我想先上去喘口气。”
  一转身,就撞到了那傻子,傻子凑近纪慕人,傻笑道:“你,你还,还没有找,找到呢,别,别出去,我,我还等着,吃,吃呢。”
  纪慕人手紧紧捏着衣袖。
  他转身,又见那老妇人弯腰捡起地上的铁器,在手里掂了掂,转过身,冷静地望着纪慕人:“我不是说了,还空着一张床嘛,这就留给你了。印子,愣着干嘛,快开盖子啊,这位小公子困了,要睡觉了。”
  老妇人嘴角斜斜翘起,朝纪慕人走来。
  被唤作印子的傻子笑着拍起手来,他用力打开一个陶罐盖子,一股腥臭涌出,罐子摇晃,荡出深红的血水。
  “哎呦,印子,那有人了,让你开个空床铺,给这位俊俏的小公子睡的,得是干净的啊!”老妇人一步步逼近,印子在身后激动的尖笑,一边笑,一边打开另一个罐子。
  纪慕人凝神,手摸了一下木令,刚触上,又改了主意。
  萧岁温处理的是地府的大案,他不想随便耽误人家,于是放下手,转身就跑。
  上地窖的梯子在靠墙的位置,但他在地窖中央,过来的唯一空路被印子挡着,他便爬上陶罐,想从上面跑过去。
  没想到那傻子开盖子的时候,明明十分用力,想来这盖子很紧,可他刚爬上去,那盖子就倾斜,他直接掉进了陶缸里,血水哗啦啦溢出来。
  这陶罐很胖,坐下去里面的水能没过头,站在也能沉半个身子,只是里面是有东西的,纪慕人踩进去,就看见一团黑色漂浮物,像是头发,紧接着恶臭扑鼻而来,纪慕人呕了一下。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心慌起来,着急着往外爬,还没等他爬出来,那老妇人龇牙咧嘴给了纪慕人一棒子。
  后背吃痛,纪慕人眯起眼,痛意一下子传遍全身。
  怀里的木令忽然颤动,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哥哥,你没事吧?”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进耳,纪慕人来不及伸手,只顾着爬出陶缸,低头对着胸前道:“我没事,你先忙你的!”
  后背又一棒子砸来,纪慕人手一滑,跪进缸里,他紧闭着唇,以免喝到血水,但又怕沉下去,情急之下便抱住了一颗头,直到摸到类似眼睛凹凸的地方,他才慌忙撒手。
  傻子的笑声近乎疯狂。
  纪慕人站起身,身旁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他低头用衣摆兜起血水,转身朝老妇人泼去,老妇人挥着手往后跌,嘴里吃了一大口。
  没想到这老妇人没将血水吐出来,反而咽了下去,极为享受道:“这不到年数的酒啊,就是不对味,但是能喝上一口,也是**啊。”
  那老妇人吞咽之后,身体开始起了变化,白花花的头发慢慢发黑,粗壮的腰一点一点变细,最终完全成了一个少女的样子。
  少女身后拖着条长长的狐尾,身上散出香味,她屈着妖柔的身子,露出白皙的肩骨,衣物紧紧覆着身体,线条起伏清晰可见。
  纪慕人避开眼神,忽然觉得这香味十分熟悉......
  对了,是地府那位——
  刚想起来,那少女一舔嘴唇露出尖牙,冲着纪慕人脖颈跃身袭来,动作就在火光电石间,纪慕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脑子一片空白,手刚碰到木令,少女的尖牙近在咫尺,纪慕人本能地抬手去挡。
  却见掌间一道劲风似利刃般飞出,带起一阵急肃声,少女瞪大双眼,来不及避让,被风刃划破肩膀,血水在空中划出弧线。
  纪慕人瞳孔骤缩。
  他眼神从自己手背移向一旁,挨着他的手的是另一只更白,更大的手,那手手指微曲,骨节出隐隐带着青色。
  风刃是从那出去的。
  身后有什么人俯下身,呼吸轻轻扫在他耳骨上,纪慕人身子一颤,听见萧岁温带着戏谑,柔声道:“哥哥嘴硬,这叫没事?”
  第8章
  “萧......”名字还没喊出口,那狐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盯着纪慕人身后。
  萧岁温走到纪慕人身侧,伸了手道:“哥哥,先出来。”
  狐妖看着萧岁温的动作,谨慎后退,眼神四处游荡寻找退路,那傻子仍在一旁傻笑,看着纪慕人拍着手,嘴里念叨:“吃,吃,马上就可以吃了。”
  狐妖慢慢靠着墙角向外绕,虽知萧岁温可怕,却好像也笃定萧岁温不会和自己动手似的。
  果不其然,她猫着步子走了几步,见萧岁温根本不看她,于是直起身子坦坦荡荡,拉着那傻子大步从楼梯那出去了。
  傻子回头一直看着纪慕人笑,纪慕人移眸看了萧岁温。
  萧岁温也抬头,对上纪慕人的双眼,他嘴角微翘,伸手要把纪慕人拉出来。
  纪慕人却低下头,双手杵着陶缸边缘,自己爬了出来,脚一落地,带着一身血水,哗啦啦盖在满地泥灰上。
  萧岁温双手护在他身侧,看着他稳稳落地,才收回手。
  纪慕人忽然想到,若是方才两个都不是人,那原本在此处的主人莫非已经被泡进这缸里了?他立马转头,对萧岁温道:“这些缸里都是人!看看有没有能救下来的!”
  他忙着想去开另一些缸,萧岁温却制止了。
  “哥哥不必看了,这些缸里的不是人。”
  纪慕人回过头,“不是人?那是什么?”
  萧岁温手伸进纪慕人爬出来的缸里,揪着那一团黑物,提起来给纪慕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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