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触碰的那一瞬,纪慕人的手指一疼,一条血痕赫然可见。
那刀分明还未出鞘,锋芒竟透过刀鞘划伤了他。
他被疼回神,收回了手,身体里血液像在打架,心狂跳不止,额上瞬间渗出汗来。
这感觉就如在地府被恶龙追赶时,后背中风箭一样,身体里有一股力量隐隐向外窜。
他将那股力量紧紧压制着,连话都说不出来,好像一张口,就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游桑收回古刀,道:“既然你要去,那就去吧,保重。”
说完,游桑提唇一笑,转身一跃,分枝踏叶离去。
纪慕人大大喘了一口气,忽然全身滚烫,脑中一片混沌,眼前视野变得模糊,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听见周围全是风声呼啸,他抱着头蹲在原地,想喊出声来,却有一股力量掐着他的脖子,将所有畅快勒在喉间。
他站起身就跑,身侧的风越来越大,凉意让他感觉到舒服。
纪慕人的感官似乎越发明晰,轻微呼吸都能入耳。
听到那呼吸声时,他快速转身,隐在树后,瞧见远处走来一只兽,那兽红着眼,发出低吼,满口尖牙沾着血。
他想起那少女的叫声,莫非就是被这兽伤了的?
萧岁温会不会也遇到危险了?!
纪慕人找准时间,等那兽移动前肢转身,他倏地从树后袭出,一掌击在那兽的后背,力量掼了进去,兽发出哀鸣,随即张着血盆大口,咆哮转身,纪慕人却嘴角不经意翘起弧度,足尖一点,身子前倾,虚影一晃,伸手掐住兽的脖子。
“小东西,就凭你还想咬我?”
说完这话,纪慕人愣了一下,手上力量有一瞬松动。
“哥哥。”耳边由远及近回荡着熟悉的声音。
“哥哥,哥哥,哥哥......”
那声音虚虚的飘荡,不知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谁?是......岁温吗?”
腕间冰凉冷意传来,纪慕人低下头,模模糊糊瞧见一只手,他闭眼甩了甩头,那只手逐渐清晰起来。
是萧岁温的手。
纪慕人抬起头,发现自己正掐着萧岁温的脖子。
萧岁温垂眸看着他,脸色苍白,双眸隐隐荡着波。
他一只手握着纪慕人的手腕,喉间溢出很轻的声音,“哥哥,你怎么了?”
纪慕人赶紧松了手:“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了你吗??”
萧岁温盯着纪慕人手指上的血痕,他摇了摇头,看向四周,“刚才有谁来过吗,你手指怎么了?”
纪慕人看向自己手指,皱着眉说:“被树枝划了一下。”
说完,他看向萧岁温身后的少女,见人只是身上有些泥,没什么事,他才松了口气,放心下来。
萧岁温忽然明白了,他闻见的地府味道并不是围绕这少女的,那味道是追着纪慕人来的。
是“送行者”的味道。
刚才一定有人接近过纪慕人,并取了他的血,那人是来“送行”的。
第10章
萧岁温没打算继续走下去了。
送行者的出现,是个意外,连他都无法干涉送行者的审判,是去是留都在送行者一念间。
“哥哥,该回去了。”
纪慕人回过头,见萧岁温面上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怒色。
难道是刚才自己失控以后掐他脖子,把他惹怒了?
纪慕人微抬起头,双眼无辜地瞧着萧岁温,用近乎拜托的语气,道:“可都已经走到这了,马上就能见到木神,现在返回岂不可惜?”
萧岁温皱眉,放低声音道:“你要见木神做什么?”
纪慕人望着萧岁温的眼睛,说不出理由。
“我......”
其实他根本不是想见木神,他只是不想让眼前这个少女就这么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木神”。
看见少女,他总能想起禾娘,禾娘离开家之后大着肚子回来,受尽村民欺负,孩子差点没了,虽然之后的事他不清楚,但禾娘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可见其中波折。
他怕这少女步禾娘后尘。
少女见事态有变,她有些焦急道:“前面就是我要祭奠的人了,你们若要走,等我祭奠完了再走吧。”
纪慕人听得出来,少女是想拖住他们。
其实她心里也害怕。
纪慕人见萧岁温不说话,只皱着眉看自己,似乎是在等自己做决定,他试探的看着萧岁温,道:“好,那我们跟她一起去?”
萧岁温看了他许久,眉头松开,道:“别离我太远。”
纪慕人笑起来,点了点头。
二人跟着少女来到一个小土堆前,土堆上插着一块破烂木牌,木牌被风吹斜了,少女伸手扶正。
木牌上面用石头划了几个不清晰的字。
依稀辨得:亡兄薛憾之墓。
“这是我哥哥的坟墓。”少女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我叫薛恙。”少女站起,转过身,躲开了萧岁温的目光,对纪慕人道:“我还有位表兄,也就是姨母禾娘的儿子。”
“我娘她骗了你们。”
纪慕人还在想,兄妹俩的名字都挺好听的,应该是月娘取的,忽然又听到这句,他有些意料之外的惊错。
“骗了我们?此话怎讲?”
夜色渐深,月已当空。
少女的声音藏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清冷,“那位兄长是有名字的,并不是他爹爹取的,而是我娘取的。”
“他叫什么?”纪慕人激动起来,若是知道名字,那找人便容易多了。
少女没有直接说,她道:“薛不是我爹的姓,是我娘的,我们生下来便随娘姓。”
她像讲起故事似得,抬头望着月,道:“娘曾经做了个梦,说是梦中有位白衣神官,戴着斗笠坐在一颗樱树下,漫天花瓣飘落,想雨一样洒在那神官身上。娘朝他走去,那神官没有看她,只是说‘既到春台,缘得春雨,那便赠一番忠告,你未来会有一儿一女,长子有憾,幼女无恙,尚不得改。’所以我娘便给我们取了这两个名字。”
纪慕人瞪大眼,道:“戴斗笠的白衣神官?我见过的!”他回头,对萧岁温道:“在村长家的院中,就是那白衣人引我入屋,我以为他就是村长,后来他就不见了!”
萧岁温凝眉:“白衣神官?此处并无任何神气,何来神官,神官下凡,必有旨意,我并未得到——”他发现自己说的有点多,立马打住了。
他又看向那少女道:“那人还说了关于你表兄的话?”
纪慕人回过头,见薛恙点了点头。
“那位白衣神官又对我娘说‘你的长姐会诞下一子,此子命中显贵,前途无量,但同时他会给家中招来灾难,既福又祸,唯一有个法子可破,那就是取一个能震慑邪祟的名字’”
纪慕人听到这笑起来:“这些都是胡言乱语,名字不过是称呼,这震慑邪祟的自然只有天上——”纪慕人眼睛往后瞟了瞟,接着道:“这天上和地下的神才可以。”
“哥哥错了。”
纪慕人回过头,有些惊讶:“错了?名字真可以震慑邪祟??”
“有的名字确实可以。”萧岁温看着纪慕人,解释道:“这世间妖魔大部分都惧怕神力,只要听到某位神官的名字,邪祟都不敢靠近,尤其是四方武神,以及在他们之上的神官。”
纪慕人恍然大悟:“此话确实有道理!”他望向那少女,好奇道:“那位白衣神官给你表兄取了哪位神官的名字?”
薛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是哪位神官的名字,后来找算命先生问过,先生也从未听闻。”
“叫什么?”纪慕人指了指萧岁温,道:“说不定我这弟弟知道!”
萧岁温眉头紧蹙,没有说话。
薛恙看了一眼萧岁温,面上抵触的表情清晰可见,她就是讨厌这个冷冰冰的人,虽然刚才他救了自己,但就是强迫,也喜欢不起来。
“慕人。”少女道:“白衣神官说姓氏无所谓,但名一定是‘慕人’”
纪慕人的笑僵在嘴角。
萧岁温早猜到了。
这天上最厉害的神官,曾经是那位叫“扶樱”的,但“扶樱”只是他的神号,并不是名字,天下地下都知“扶樱”,却很少有谁知道他的真名,更别说凡人了。
为数不多知道扶樱真名的,萧岁温算一个。
他垂眸,望着纪慕人的背影。
思绪忽然被拉到很久以前,那个满身花香的神官坐在他身旁,一只手捏着一枚铜钱,一只手伸到他肩上,玩着他的发带,说:“世间的花真美,世间的人真美,世间万物都好美,真羡慕啊。”
小阎王不懂,他觉得一切都没意思,于是随口问说:“有什么好慕的,世间破烂不堪,每日都有人哭有人死,有人喊冤有人喊娘,扰的我头疼。”
那日人间正是元宵,十分热闹,卖糖葫芦的老人身后追着一群孩子,笑声传进萧岁温耳朵里,紧接着,他就听扶樱轻轻笑起来,那声音融进小孩的嬉闹里,一点也不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