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竟然真信了!
  玄卿稍稍松了口气,额头汗珠滑落下来,在心底为自己刚刚急中生智保住的小命鼓掌喝彩。
  忽然间,脸侧被一只冰冷至极的手轻轻按住,玄卿陡然一惊,下意识就要拔剑,却听身前人低低开口,
  “别动。”
  被那可怕的威压压制,他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四肢动弹不得,眼前竟凑上来一张洁白的手帕——楚思佞居然是要替他擦汗。
  动作轻柔而缓慢,好似在对待世上最珍稀难寻的无价之宝。鼻尖倏忽嗅到一股清淡的雪竹香气,仿佛错觉般,很快随着楚思佞的手一并离去。
  玄卿就那么僵硬的站着,直到楚思佞收回手帕,仍然是一副笑眼看他。
  “饿了没有,先吃些东西吧。”他声音很慢,态度诚恳。
  倘若忽略眼前人是楚思佞这件事,玄卿几乎就要被这温柔细语感化,可楚思佞三个大字的威慑力实在强悍,他根本忽略不了一点。
  “也、也好。”玄卿同样笑着应承下来,便见楚思佞转身离去,似乎丝毫不担心玄卿逃跑。
  玄卿确实也没路跑了。
  他懊恼地攥紧手心长剑,只得老老实实跟在楚思佞身后朝大殿内走去。
  两人进了殿,楚思佞拍了拍身旁的椅子,温柔体贴地轻声道,“过来坐。”
  玄卿艰难地抬腿,坐到了他身边。
  “方才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是见你将我认错,觉得有趣,所以逗了逗你。”楚思佞亲自为他摆好碗筷,夹菜盛饭,“你为人大度,想必不会介意我开个小玩笑吧。”
  小玩笑?
  哈哈。
  谁笑了?
  玄卿抿了抿唇,没敢说出口。
  他望着眼前丰盛的佳肴,久久没有拿起筷子。
  楚思佞颇为关心地看他,低低道,“当真生我气了?怎么不吃?”
  谁知道魔宫里的饭菜都是什么肉做的,万一是人肉玄卿不得恶心死。
  故此玄卿瞥他一眼,干咳了声道,“我辟谷了。”
  “唔。”楚思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特地按你们人类习俗备下的酒席,本还怕你觉得我不用心,现在想想白费功夫了。”
  他倒是殷勤,难道还真是想娶媳妇生孩子了?
  玄卿半信半疑地腹诽,嘴上却附和着道,“哪里是白费功夫,夫君的心意我领了。”
  闻言,楚思佞无端笑了声,“是么,可为夫最重要的心意,夫人好像还没领。”
  这话没头没尾,玄卿摸不透他的意思,试探着问道,“夫君此言何意?”
  窗边漏进的夜风吹动喜烛的火光,楚思佞拄着下巴静静看他,眸底神色如同蒙上一层薄雾,在烛光中晦暗不明,“我送去的女娲之泪,夫人怎么没喝?”
  女娲之泪有催情之用,这是玄卿先前在梦中的话本子里得知的,楚思佞在试探他有没有撒谎。
  想到这儿,玄卿脊背又紧绷起来,他干笑两声,随口胡掰道,“我原本要喝,路上却不小心洒了。听说那东西是妖族至宝,世间难寻,想想真是可惜,不能再为夫君诞下一儿半女……”
  楚思佞眼睫微垂,指节在长桌上轻轻叩着,听到他说可惜,忽地停下动作,露出笑意,“有什么可惜,我早便担心这种情况,特地备了第二份。”
  玄卿眼睛骤然瞪大,想也不想便反驳道,“不可能,那东西极其珍贵,你哪来……”
  楚思佞转了转指上的玉戒,手心瞬间便多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灵药瓶。
  在玄卿不可置信的绝望眸光中,楚思佞微微笑着,将那瓶女娲之泪搁进了玄卿的掌心,还十分善解人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权作安慰。
  “别担心,再洒一次也无妨,为夫还有十份。”
  玄卿震愕地看向他,欲哭无泪地捏紧手心药瓶,
  “多、谢、夫、君。”
  王八蛋,究竟谁让你这么体贴了?!
  第5章
  女娲之泪,传言是补天造人的女娲娘娘偶然途径一个村庄,得知了两个男子相恋却无法生下孩子,被家人强行拆散后双双殉情的凄美故事,女娲娘娘深受感动,流下了一滴眼泪。那眼泪化作一汪清澈的泉水,只要喝过泉水的男子也能生下孩子。
  那泉水至今仍是妖族的圣地,由女娲后人蛇族看守,以防有不轨之徒用其害人,蛇族实力强大,故此女娲之泪千百年来从未面世。
  所以,如此珍贵的圣物,女娲娘娘的泪水,究竟是怎么被楚思佞偷出来十份的?
  玄卿望着面前玲珑剔透的灵药瓶,咽了咽口水。
  他死也不能喝。
  若是喝了女娲之泪,怀上楚思佞的孩子,他日后还怎么在修真界立足,还怎么堂堂正正当一个男人,岂不是给了沈玉衡以清理门户的名义杀他的机会?
  他抬起头,正巧对上楚思佞朝他看来的玩味眼神,似乎还有一丝隐隐的探究之意。
  如果不喝一定会被楚思佞察觉出问题,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与楚思佞这个魔头抗衡。
  怎么办?
  “夫人,不是说想为我生下一儿半女么,怎么还不喝?”楚思佞捏着酒盏轻轻摇晃,那张漂亮的脸此刻在玄卿眼底格外的阴沉可怖,好像只饥肠辘辘的恶虎,下一秒就会把他吞吃入腹。
  汗珠沿着额头缓缓滑下,玄卿如坐针毡,半晌,终于张开口道,“夫君急什么,今日是我们大喜之夜,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闻言,楚思佞忽地搁下手心酒盏,仿佛想起什么般恍然道,“你是说……交杯酒?”
  “对对对!”玄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连声称是,“夫君怎么能忘了如此重要的环节,太让我伤心了。”
  楚思佞愧疚地凑上前来,手臂悄然环上玄卿的肩头,低声道歉,“是我的疏忽,我们现在就喝。”
  沁人心扉的雪竹气息将玄卿整个包围,楚思佞身上冷得很,根本没有任何活人的体温,令玄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耳边传来楚思佞柔情蜜意的声音,“正好,我这有一壶私藏多年的雪山梅花酿,用它来作你我的交杯酒,夫人觉得如何?”
  玄卿僵硬地点了点头——除了点头他还能干什么呢?
  楚思佞不知从哪变出一壶酒来倒入酒盏,随后把酒盏递进他的手心。
  赤红的喜服在烛火的掩映下,在玄卿的脸侧也晕开一片绯色。
  靠得这样近,楚思佞朝他直勾勾望来的眼神更加避无可避,充满侵略之感,玄卿浑身不自在,总感觉好像赤身裸体被人看了个精光似的。
  “夫人,请用。”
  手臂相勾,赤色喜服和雪色道服如同并蒂莲花般亲昵地缠绕在一处。
  玄卿端起酒杯,硬着头皮在楚思佞意味不明的视线里,一点点喝下那杯雪山梅花酿。
  他幼时下山偷偷喝过酒,酒辛辣苦涩,分外刺激,可楚思佞给他的这杯雪山梅花酿,怎么一点酒味也喝不出来?
  玄卿有些困惑地咂了咂味,又抿一口,确实没尝出酒味。
  楚思佞执着酒盏,眼底隐隐划过一丝兴奋之意,嘴上仍温声问道,“好喝么?”
  好喝个屁,这水掺酒了吧。
  玄卿皱了皱眉,很给面子地答,“一般。”
  楚思佞低笑了声,“再喝一口尝尝,听说这女娲之泪品久了可以尝出甜味。”
  “胡说,我怎么没……”
  玄卿眼睛瞬间睁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如遭雷击般缓缓抬眼看向楚思佞,“你刚刚说这是什么?”
  楚思佞笑吟吟道,“女娲之泪,刚刚不小心拿错了,忘记告诉你。”
  玄卿猛地抽身,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怒极之下连剑都拔了出来指向楚思佞,“你开什么玩笑,故意的吧?”
  “夫人?”楚思佞眨了眨眼,故作不懂,“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玄卿恨不能一剑捅死他,“楚思佞,事到如今你还敢装!”
  怪不得喝交杯酒时让他先喝。
  这个卑鄙龌龊阴险狡诈的小人、混账、变态魔头,居然骗他喝下了女娲之泪!
  剑尖覆上一层凛冽的剑气,楚思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极尽诚恳地解释道,“夫人息怒,我当真拿错了,可这女娲之泪早喝晚喝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我迟早都要同房。”
  还演!
  他是反应迟钝些,又不是傻子!
  玄卿一脚踹翻身前碍事的椅子,对准楚思佞的心口提剑而上。
  如果要跟楚思佞同房,他宁肯今日战死在魔宫,至少传回宗门他还是一条好汉,比沈玉衡强多了。
  大乘期的剑气令整座魔宫里的物件皆震颤不已,桌椅板凳东倒西歪,桌上的红烛也被剑风尽数扫灭,大殿内陷入一片昏暗。
  可剑尖抵达楚思佞心口的刹那,眼前人的身影竟一瞬消失在原地。
  玄卿愕然片刻,四下看去,连半个人影都瞧不见。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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