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闻言,谢忱猝然睁大双眼,“我不要,我已经和唐春安说好,先住在他那里。”
  他才不要天天和沈玉衡住在一起,现在外面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他不能跟沈玉衡有太多牵扯,不然岂不是影响剧情发展。
  “不许住。”沈玉衡眉宇皱得更紧,掐住他的脸,一字一顿道,“不许你再接近唐春安,记住了?”上回差点被人骗去半山腰杀了,竟然还敢跟唐春安混在一起,不长记性。
  “记不住。”谢忱抓住他的手腕甩开,怒瞪他一眼,“不许这样对我说话,我明天开始就会在后山上盖小木屋,到冬天之前就能盖好,到时候既不住你那,也不住他那,我住我自己的房子,自食其力自力更生。”
  沈玉衡眯了眯眼,终于也没了好气,“随你。”
  他转身愈走,忽地又像想起什么般,顿住脚步冷冷看向谢忱,“那样低级的阵法也想骗我,你抽空好好看看脑袋吧。”
  谢忱猝然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道,“我就知道你偷偷监视我!”
  “监视你又如何?”沈玉衡丝毫没有歉意,居高临下地冷睨着他。
  还不是仗着自己会耍把剑?
  谢忱气得想打人,偏偏又打不过,就算能打过,他这辈子也没打过人。
  他咬紧牙关,眸光落回到不远的桂树上,倏忽捧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蹲下身子,“哎呀,我肚子好疼好疼,该不会真的是着凉了吧?”
  沈玉衡神色稍顿,冷嗤道,“我早说了,是你不听,倔驴。”他嘴上数落着,却缓缓朝谢忱走来。
  就在沈玉衡想要伸手扶起谢忱时,谢忱竟然猛地用脑袋撞向他,
  “你才倔驴!”
  他是牛,一头专门撞飞沈玉衡的牛!
  沈玉衡错愕之余,想要推开谢忱,却想起他身怀有孕,立刻收回了手,就这样没有任何防备地被他撞得向后趔趄两步,距离那阵法正好差半寸。
  “怎么……你疯了,不过说你几句,心灵如此脆弱?”
  偏偏差半寸,谢忱咬了咬牙,干脆抱住他的腰,仗着沈玉衡不敢打他,连人带自己一同推进了唐春安的低级阵法里,“闭嘴进去吧你!”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谁和沈玉衡在一起才是倒八辈子血霉吧?他倒要看看,沈玉衡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
  阵法光芒骤亮,金色的薄雾将二人身形尽数吞没。
  第19章
  大雪如瀑,半近黄昏的天阴沉静谧。
  长街突然出现两道人影从空中摔落,沈玉衡咬紧牙关,一把抓住谢忱抱在身前。
  好在两人都跌进了路边厚重的雪堆中,谢忱从雪堆爬出来,探出半个脑袋,伸手摸了摸身边的雪。
  这雪,怎么一点也不冷?
  他抬起头,倏忽间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待谢忱反应过来时,瞳孔瞬间疾缩,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还要压多久?”
  身下传来含着些许不爽的隐忍声音,谢忱下意识地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摔在了沈玉衡身上。
  怪不得不疼呢。
  沈玉衡忍了忍心底的火气,抬手拂去衣衫上沾染的雪花,四下打量一圈,眉头轻蹙几分,“这是你的幻境?”
  方才他们二人一起摔进来,他稍错开身子,避开了阵眼处,所以此地不会是他的幻境,这种破阵法若能轻易困住他,那他该喊唐春安一声师兄才是。
  谢忱没说话,唇微微抖着,好像看到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般。
  下一刻,沈玉衡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求饶的哭喊。
  “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见见我娘!”一道孱弱的身影跪在雪地里,发丝凌乱,显然是刚挨过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而那张脸却令沈玉衡微微错愕。
  “别看,你别看!”谢忱赶紧捂住他的眼睛,急切地解释,“那不是我,是幻境的幻象,我是魔修,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呢?”
  是的,除了那对黑色的眼睛,几乎和谢忱一模一样。
  沈玉衡皱了皱眉,扯开谢忱的手。
  他分明听到唐春安说这幻境可以看到过去,也就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可幻境里的谢忱是人,而幻境外的谢忱是魔,难道谢忱曾是堕魔的修士?
  雪地里的“谢忱”被人又打了一拳,整个人踉踉跄跄地跌进雪里,捂着脸颊,眼泪簌簌而落,哭得一整张脸都是通红的。
  而打他的人,高高在上地蔑视着他,嗤笑道,“竟敢假扮我们谢家少爷十几年,现在我们家真少爷回来了,你趁早认清身份滚得远远的,这是主母亲自发的话,再敢来纠缠,小心我不客气!”
  “谢忱”眼巴巴地看着面前朱红大门哐当一声阖紧,整个人好像也跟着屋檐上的雪一样碎了。
  虽然知道只是工作,虽然知道这是剧情,可是挨的打是真的,付出的感情也是真的。
  他也是认认真真给主母当了三个月的儿子,捶背按肩,乖巧听话,早已经沉溺在主母的温柔呼唤里,每每被抱住摸一摸脑袋,都感觉好像自己真的有了妈妈一样。
  可是剧情是不可违逆的,就像圣旨一样操纵着小世界里每一个角色的意志,包括他自己。
  “谢忱”擦了擦眼泪,从袄子里抱出自己一直用身体温暖的小猫,把它轻轻搁在雪地里,招了招手,“你走吧,一会我也要走了。”
  这是他在府邸里养的猫,连同一起被赶出来了,从前都是当做金枝玉叶养大的,现在都成了路边的烟尘齑粉。
  “谢忱”刚打算离开这个世界,忽然又听主管说,“再坚持一下,作者觉得只是把你赶出家门不爽,想让你再挨一个冬天的冻,被冻的半死不活的时候满身冻疮爬到主角受脚下哭,最后被主角受救了,改过自新嫁给一个放牛的小厮。”
  “谢忱”不可置信地听着,恨不能现在就逃出这个噩梦,可他别无选择,作者随便几行字,就能决定他的一生。
  他刚打算转身离开,却被一个雪球打中,一群乞丐小孩不知从哪里冒出,围上前来用石头和雪球砸他。
  明知道这是剧情安排,要体现反派的悲惨,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
  他怕疼的,很怕很怕,可又有谁在乎他怕不怕疼呢?
  “我都说了让你别看。”谢忱忍不住地发抖,那段时间是他永远不想回忆的痛苦过往,也是他唯一一次接了炮灰之外的角色,本以为能过上主角们那样光鲜亮丽的生活,最终却成为乞丐流落街头任人羞辱。
  小说里无上的法力,倾城的美貌,泼天的富贵,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的梦想变成了想有一块自己的土地,能够种种庄稼,养养小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此之外别无奢求了,什么都不要了。
  沈玉衡默然地望着幻境里的谢忱抹掉冰冷的眼泪,像受伤的小兽勉强爬起身,找到一个墙角把自己缩进去——就像每次他受委屈时都会做的那样。
  良久,沈玉衡收回目光,淡淡道,“放心,我对你的过去并不感兴趣。”
  谢忱蹲下身子,一言不发地抱紧自己。
  沈玉衡静静看了他一会,忽地伸出手,将人从雪地里拽起来,“走了,回去了,在幻境待太久于身体有损,别让我再提醒你你还有孩子。”
  听到他的话,谢忱愕然地抬头,脸上的泪痕仍然未干,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为什么你眼里只有那个孩子,你看不到我很难过吗?”
  闻言,沈玉衡颇为困惑似的垂下眼睫,低声问道,“你想我怎么样,同情你,安慰你,你需要么?”
  谢忱抿紧唇瓣死死盯着沈玉衡,他觉得自己应该拒绝沈玉衡这好似嘲讽般的同情,可是他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来。
  半晌,谢忱委屈地喊道,“对,我就是需要,同情我,安慰我!”
  漫天飞雪飘摇如画,天地间安静得好像能够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沈玉衡倏忽伸出手,轻轻将谢忱拉进怀里。
  谢忱茫然了瞬,头顶被温暖的掌心抚摸着,那动作轻柔至极,甚至让他短暂忘记了抱着他的人是谁。
  就好像仅靠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便遮尽了头顶漫天的风雪。
  好暖和。
  分明身体并不冷,他却莫名冒出了这样奇怪的念头。
  “元禄仙山从不下雪,”沈玉衡的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的轻,很慢、很耐心,像哄孩子般认真盯着他的眼睛,“谢忱,以后不会再冷了。”
  谢忱怔怔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沈玉衡的手也适时离开,风雪继续落下来,绵雪缀在眼睫上,短暂模糊了视野。
  “我没有哄过人,亦从未被人安慰过,”沈玉衡抬眼看向远处行走在雪地的瘦小身影,走过的每一片土地都印下了或深或浅的脚印,他轻声继续道,“我以为你不需要安慰,是因为你觉得被人发现过去是件丢脸的事,我想装作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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