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林预大概觉得他说的是假话,应该还是在生气,于是淡淡笑了笑“那就不记得吧,记得些想记得的就好。”
江惟英忽然发现一阵子不见,林预倒是能把笑这个表情运用得很好了,歪着头认真道“记得,记得我们分手很久了。”
林预再次低下头,他站在台阶底下,气势单薄,天黑得早,看不清他水汽朦胧的表情,江惟英也没什么耐心,这次他转身离开,林预没有再追,他穿着江惟英的外套,脖子往里缩了缩,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直到那背影消失在一扇门之后。
姜辞姗姗来迟,看起来没有任何精神气,连话也未多说,林预感觉不到这份低气压。
俩人并排站在门外,那扇亮着灯的门里不是他的家,落地窗内能看到杭稚穿行的身影,纵然是这样,林预在走之前仍想多看几眼。
竟是如此不争气。
“他很年轻,也很健康,会是一个很好的恋人。”
姜辞心情差到极点,听着林预这么开朗的话郁闷地侧过头正想骂他,却看见林预通红得眼尾下清透的水痕,他不分场合地笑着,看得姜辞心里更堵。
“对,所以你放心,你得江总没有你只会过得更好。”
“不知道我还能来几次”
“来干嘛,看他们恩爱吗。看到别人比你好你就那么高兴啊。”
林预竟然回应“嗯”
“杭稚是比你好多了。”
坐进出租车,姜辞再次冒了一句“是我我当然也选杭稚”
林预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垂眼看着膝盖上自己的指尖,低语出声“那说明他的选择是对的。”
“对个屁啊”姜辞放弃似的倒在椅背上,嘟囔道“白痴,我当然是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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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惟英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本书,下沉的客厅里,杭稚能看见他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他端着尚有温度的粥无功而返,有些歉疚,松子碎的香味弥漫在整个房子里,将深秋的温度融去一半,温馨异常。
这松子杭稚在商超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松子碎,是买了松子仁回来压碎的,江惟英觉得颗粒太大了香味不多,一小堆松子,连破壁机都用上了。他冷着一张脸不说话,静静搅动着一锅粥,把米搅得粘稠稀碎,杭稚猜也猜得到是为了谁。
可是江惟英真的很奇怪。
他把松子磨得那样碎,把粥熬了一遍又一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表情看不出一点挣扎和矛盾,偏偏就在等。
好像即是希望这碗粥能让那个人开口吃下去,又希望送出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
但当他真的把这碗粥原封不动带回来,杭稚看到江惟英索性连看本书都觉得厌了,随手重重扔在远方。
他鲜少看见江惟英外露的情绪,神色暗淡地摸着碗的边缘,不知道这碗粥要是知道最后会进了自己的肚子,会不会也觉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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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预长久没说话,上下唇都要粘在一起,冯泉给他倒了杯水来,见他盯着水出神,道“怎么样,时差倒过来了吗?”最差也是公务舱,其实不存在倒不倒时差,只不过他常年睡不好,怎么看都不是个有精神的样子。
林预心理清楚着冯泉的细致,他没拂了这份好意,伸手接过杯子抿了口温水“没事,会前动员得怎么样了。”
“算不得好,也算不上很坏,财产分裂是常事,集团内体质完备,也有相应的应急预案,就算到了最坏的程度,也是可以承受的。但这部分具体的数据没那么快出来。”
“还要多久”
冯泉不着痕迹地换了口气“程序上我们得先走董事会。”
“董事会上决定了章程后,再召开股东会,接着就是股东大会了。”
“这么复杂吗。”
冯泉点点头“集团庞大,真正运转起来后医院都是小事,但牵一发动全身啊,我们以医疗发家,周边产业全是围绕这一块发展的,集团在成立后给予的原始股不少,江总买回来一部分,
“股东会定在明天下午,程序上不会太难,预计没有什么结果,都是看风向的,其实也就是知会一声让他们站站队,我们也能看清下方向,这是第一步”
“顾董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的身份。”说完冯泉立即又道“抱歉 我想不到别的了”
林预摇摇头,他是真的无所谓。
一上午过去得飞快,午餐时间一到整栋楼都会安静下来,冯泉一走,林预也能舒口气下来,他靠上椅子困顿地闭上眼睛,指节压在眉心的力道不够将所有情绪都按下去,就这么按了一阵,他复又将眼睛移到电脑屏幕上,这满屏的数据、横道图要比疑难杂症的ct片复杂得多,他总是要很费劲才能看得懂。
送进来的餐食他分毫未动,搁置久了凉下来就更是没食欲,刚勉强塞了几口,内线就响了起来。
是外室值班的秘书小姐,林预至今不记得她姓什么。
“林先生,楼下前台说有一位姓白的小姐每天都会来等你,请问需要排预约吗”
林预脑子里浮现了一张憔悴蜡黄的脸,他渐渐开始淡忘了,想起白玲竟觉得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
“我现在有空,麻烦请她上来吧。”
“好的林先生。”
行政大楼里除了冯泉之外,他们都称呼林预为“林先生”,这让林预无名之间感觉安心许多,既不是林医生也不是别的,好像再等一等,那个江总就会回来了。
白玲很快就被请了上来,林预跟冯泉相处久了,多少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这么久没有见到白玲,她甚至只能在冯泉不在的时候才能发出见面的请求,或许也是冯泉的意思,毕竟再疯上一次,就该被关到精神病院去了。
没想到白玲进了办公室,局促过后第一句话竟然是“想跟你见一面,可江总不许我出现在你面前。”
林预倒水的手一抖,热水烫红了一小片,他拂开水迹,不着痕迹地转过身将水杯搁在茶几上“坐吧。”
白玲看着那素雅白净的杯子,捧在手里就会弄脏了似的不愿意碰,她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打量着眼下的区域,眼神复杂。
“姜辞吗。他说话不好听,但不是坏人。”
“不,不是”白玲双手摆了摆“是那个江总,那个很高很有派头的江总。”
林预恍惚起来,小希走的时候,江惟英已经离开了。他勉力一笑,觉得白玲可能认错了人“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玲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从随身的包里翻找起来,那包用了太久,劣质的皮革龟裂成了斑驳的碎片,像是随时都要掉下来两块。
那是张银行卡,很旧,反复刷过很多次,痕迹清晰。白玲缓慢推到林预面前“我知道,是你给的钱,除了顾医生帮过我们,只有你,你一直给我们打钱,数额太大了,我还还不上那么多,但我会慢慢还,还一辈子。”
林预举着杯子捧着抿了口茶,还是冯泉给他倒的,冷透了,他“你记得有多少吗”
白玲说“记得,每一笔我都记下了。”
“可是我不记得了。”
林预没碰那张卡,他眼神移向窗外的云层“白玲,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别哭,别掉眼泪,我真的不想看见你哭。”
白玲很听话,她不过是个大不了林预几岁的姑娘,却早早老成了一个中年妇女,林预的优渥她不敢抬头看一眼,进到这里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脚都藏起来,别说桌上一只洁白的杯子她不敢碰,连通往这间办公室的走廊上,她都是贴着墙边走的。
“林...医生”白玲看着那张旧旧的卡“里面还有很多钱,密码我写在背面了,是小希的生日”
“我不是医生了,我也治不好小希。”
“你永远是我们的恩人,也是亲人。”
林预认真地看着白玲“不。白玲”
“这一生,为小希,值得吗。”
白玲肯定道“值得。我是他的妈妈,为他还债一辈子,再苦再累,我都值得。”
“那这笔钱也是值得的。”
“这是你的钱啊”
“我用剩下的这笔钱买你的值得。今天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没有恩人,我没有亲人。”
白玲震惊地看着林预,林预依旧很淡漠,淡漠得很像他本人。
“就这样吧。”
“你..你对小希没有感情吗...”
林预仔细想了这个问题后斟酌道“我希望他活下来。我尽力了”
“医生才会尽力,可你是他的小叔叔啊!你那么...你给了我们。那么多..”
林预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嗯,我只有这么多..他的父亲或许是为了来见我才意外去世,我不得不..不得不偿还你们”
“不得不?”白玲深受打击,林预言语间划清界限的冷漠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她都能理解,毕竟她一无所有,且与他无亲无故,但小希呢,这不被承认就否认的亲情竟轻到了这样吗,她微微颤抖地看着自己瑟缩的脚尖,意识到自己皱眉或激动都是那么没有立场。林预说了,他给了他们他有的一切,她有什么资格去请问他为什么没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