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路景澄感觉后槽牙泛起血腥味,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刚才手术室里的场景——
  他用电锯锯开股骨时,髓腔内喷出的不是骨髓而是灰白色的瘤体,本应金黄色的骨松质变成了腐肉般的絮状物,咬骨钳夹上去就碎成了渣滓。
  路景澄晃了晃脑袋,他脑袋有点放空,望着手术室外的天花板,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之前霍亭每天是不是也这么忙?
  路景澄自嘲般笑笑,果然矫情是最好治的病,忙一忙就好了。
  等早上八点交接班后,就去和青衣队长好好谈一谈道个歉吧,一切都会变好的。
  路副主任拖着放空了的身体回到办公室,拿了个面包去到长廊。
  夏天到来了,蝉鸣声嘶力竭,花园里的绿植生意盎然。
  路景澄叼着面包,两手揣兜,就这么坐在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夜晚医院里的都不容易,医生护士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病人们也大多痛苦。
  路景澄咽下最后一口面包。
  都不容易。
  他强撑着精神回到办公室,他今天还得值班。
  走进办公室门的那瞬间他感觉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他连忙伸手扶着墙壁,缓了好一会儿才挨过这阵,将自己摔进沙发。
  *
  秘书小姐带着玉坠回国。
  整个包装盒都很完整,青衣打开盒子,里面的实物让他发出一声惊叹。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品。
  青衣拿着玉坠看得有些傻眼,因为这块比他的那块,更为精致。
  收藏家保养得好,上好的羊脂玉通体润泽,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了别样的韵味。
  青衣在包装盒下发现了一个放大镜,他有些不解,问秘书小姐:“这是干嘛的,里面有玄机?”
  秘书小姐显然已经看过了,表情有些深奥:“小霍总,我觉得,你可以自己看一看。”
  青衣疑惑地拿起放大镜。
  玉坠最外层是八宝莲花衬着的万字纹,中层是云雷纹勾连成的山河脉络,最里面却用阴刻雕着半阙词。
  青衣在文化造诣上面不深,他疑惑地望向秘书小姐。
  “我来的时候已经查过了,据说这首词是后来加上去的,当年楚国王爷顾其琛出征前,丞相陆斯年特地去找工匠加上去的。”
  青衣继续眯着眼睛仔细看——时间久远,一些字迹已经被磨损得认不清了,青衣只能勉勉强强认出最后半句: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秘书小姐继续解释道:“我合理怀疑你的那块和这块就是一对,应该就是当初顾其琛为陆斯年专门打造的。”
  “照你这么说,他俩最后天人永隔了?”青衣不解,“我记得历史上他俩的结局……不是寿终正寝吗?我记错了?”
  “没有,历史上他俩的结局确实不错。”
  青衣不解:“那怎么这词看着不太吉利?”
  “所以我推测应该是顾其琛平五王之乱前夕,陆斯年送的,”秘书小姐从包里翻出一份资料递给青衣,“那场战役,在战前朝堂上确实反对人居多,大家都觉得赢不了,只有丞相陆斯年赞同。”
  秘书小姐又给青衣科普了不少这一段的历史才告辞。
  青衣送走了秘书小姐,在落地窗前站定,拿着玉坠在月光下眯着眼睛用力看,角度变化之际,一束月光斜照在上面,那“斯年”的名字后,竟从云纹缝隙里又显现出两个字来——
  吾爱。
  把东西包装好放进保险箱,青衣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儿,他便打开门,冲出俱乐部,跑向二院。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路景澄,他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他们二人的感情,穿越了时间。
  *
  同一时间,病房里,路景澄睡得并不安稳。
  他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呼吸急促,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他梦到了不好的东西。
  路景澄从沙发上弹起来时,右手还保持着梦里拉扯的姿势——方才青衣在他面前被一辆呼啸而过的卡车撞飞出去,如破碎的玩偶般砸在地上。
  路景澄惊醒时,冷汗早已顺着脖颈滑进白大褂的领口,他抽了几张纸巾抹了把脸,又灌下了一口杯子里早已冷掉的咖啡。
  墙上的时钟正好走到十一点十七分,路景澄恍惚了下,那天他们在医院门口争执时,也正好是中午的十一点十七分。
  路景澄的眼皮又狠狠跳动了一下,他用力按了按,不断地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别特么自己吓自己,明天一早下班后就去找霍亭滑轨道歉。
  “monki呀monki,mamama monki dei monki,叭叭叭嘟嘟嘟噜——”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映亮了办公室墙上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路景澄眼皮子跳了跳,平时听着可爱的梦奇之歌此刻却格外炸耳,不知为何,他有点不敢接这个电话。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响了几声,许是对方看没人接听,就挂断了。
  路景澄按住眼睛,他的眼皮一直在跳,心脏也蹦得厉害,像是要从他的胸腔蹦出来一般,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没等路景澄起身开门,蒋晓就开门进来,语气焦急:“快,起来,跟我走!出事了!”
  虽然蒋晓平时待路景澄的态度时好时坏,但路景澄明白,她在本职工作上并不会开玩笑。
  最近医院改革,管理层们带头值班,算起来,蒋晓的值班时间反而多了许多,但她也只是嘴巴上抱怨几句,干得事情也并不马虎。
  整体来说,路景澄对她的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他肯定她的技术,但也不喜欢她老让自己做那些没用的ppt。
  但凭良心说,进二院以来,路景澄一直觉得蒋晓算得上是一个情绪稳定,遇到事情能够冷静处理的人,可现在她却语气焦急。
  “刚才交警支队打来电话,有私生饭……或者应该说是黑粉持刀推搡,拉扯间有人被路过的汽车撞倒。”
  路景澄眼皮一跳,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强装着冷静,问道:“受伤的人叫什么?”
  蒋晓喘了口气:“霍亭。”
  第36章
  黑粉和极端粉丝在任何时候都是没有理智的。
  那人在if战队俱乐部下徘徊了一天, 只为了一举击垮if战队这个本赛季的夺冠大热门。
  黑粉姓李,十三四岁的年纪,还在读初二。
  平日里整天混在战队的超话里, 朋友圈微博全是自己追比赛的日常, 也不读书,成天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粉圈小世界。
  是一个典型追星追到魔怔的人。
  青衣跑出俱乐部的时候,正好被蹲了半天的她看到,胖胖的身躯直冲上前, 胳膊紧紧箍着青衣, 一手拿着把水果刀, 抵在青衣的脖子上。
  青衣被吓得不轻,但手臂却被箍住,不好发力。
  女孩约莫有一百四五十斤,力气大得很, 青衣这几天十分颓唐,整个人萎靡地不行,此消彼长之下, 青衣被拿捏地死死的。
  “你, 你冷静点, 你这是犯罪。”青衣一开始还小幅度挣扎了一下, 后来发现对方没什么理智可言,自己越挣扎对方箍得越紧。
  他想说些什么让她冷静下来,但安全没有作用,女孩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你上不了场, 我的主队就能赢,其他的队伍也能赢, 只要你们下去了,其他队伍就能百花齐放,他们会感谢我的,会感谢我的哈哈哈哈。”
  女孩越说越癫狂:“也许这样,他们就会感谢我,我就能见到我的男神,也许还能,也许还能……”
  青衣有点无语:“也许你还能嫁给他?”
  青衣试图让女孩看清这个世界:“小姐姐,不是我打击你,我们这些人就是帮打游戏的,本质就是一帮子宅男,离了游戏啥技能也没有。或者这样行吗,你告诉我你男神是谁,我和他说说,让他带你打打游戏行吗?”
  “闭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套我的话!”女孩满目狰狞,没有一丝这个年纪少女的青春活力,“要怪就怪你这赛季太强,挡了别人的路。”
  “强就该死吗?”
  “挡了我男神的路的人,都该死。”
  女孩发出狰狞的笑声,青衣的颈部被水果刀割开一道口子,血在衣领处蔓延开来。
  青衣不敢乱动,他记得路景澄和他说过——
  脖子,是人类十分脆弱的地方。
  青衣在心里嘲笑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路景澄的话。
  “去死吧!”不知不觉间,女孩已经拖着青衣来到了马路边,一个用力,将青衣推向了机动车道,而此时,一辆小轿车正朝他们驶来……
  救护车拼了命地往医院赶,闻讯而来的雾眠在车里看着医生给青衣做急救。急得想嚎啕大哭,却被随车医生打断施法:“是让你来让他保持清醒,不是让你来制造噪音!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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