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可再不问厉非就要睡着了。屋内安静,傅斯霆最终没忍住:“厉非……我想知道,我之前,还有后来,和你在一起以后。在你带我看精神医生之前,我有没有病得很重、精神状态特别差……让你特别担心的时候?”
他以为多半会有。
“你没有。”
“……”
“没有,但其实有也不错。我宁可我的宝贝不逞强,一直都肯把最脆弱的一面给我看。”
窗外已是白昼,只是窗内关着窗帘阳光照不进来。傅斯霆这一刻看不到厉非干净漆黑的瞳色,只能感觉到贴在后心的温暖抚摸,一下又一下。
他张了张干涩的口。
一时间,很多心念起伏又落下。他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但厉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就是真的,不脆弱。”
“……”
“也许二十八岁的我,在你面前从来就不是逞强呢?”
一直以来,十六岁的、二十二岁的傅斯霆都在努力地想,他究竟要怎么变成二十八岁的那个阳光灿烂的自己。
可其实,变成他真的那么难么?
是,傅斯霆承认他时不时是有很多灰心丧气的时候。可只要看到一线希望,他还是可以更快地站起来。
他会沉沦。
但永远不会太久,傅斯霆是能自己站起来的。
十六岁的、二十二岁的傅斯霆,是多少有点脆皮,但不脆弱。
厉非确实一直是他留在人间的精神支柱。可就算没有支柱,难道病就不治了,官司就不打了,学就真不上了,就真不反抗了。
难道不想着春天的那次相遇,他就要永远躺在宿舍再也起不来了?
不是啊,傅斯霆不是那样的人。
他总有一天还是会爬起来的。也许很迟,也许是行尸走肉地爬起来,也许始终很累很痛苦很难受,但也会努力一天天活下来。
因为不活下来又怎么办,难道去死吗?
可是为什么,又凭什么!
外面的白昼越来越亮,透过遮光窗帘的缝隙还是悄然照进来一束,厉非能清楚看到傅斯霆此刻无比认真的表情。
他愣了愣,随即笑了:“是啊。”
是啊。
是啊。之前那么多年,他的宝贝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对抗世界,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不气馁,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他的宝贝本来就是很坚强的一个人,他早就知道的。
那么难、那么多年,都一个人挺过来了。哪里不坚强呢?
“那就好。”
厉非动了一下,主动把头埋在傅斯霆的怀里,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好,宝贝没有骗我就好。”
“宝贝是真的坚强,我就放心了。虽然偶尔有时候,还是会有点担心。”
担心他偶尔在噩梦里的无意识挣扎,担心他有一天会全盘崩溃,但好像他也多少有……些杞人忧天了。
“不是,我真——”
厉非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下去。
他给了他一个很温柔的吻。
“嗯,相信你。”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人,很多都被生活打碎过。有的成了破碎的瓷器,努力一片片拼好,可风吹草动又会分崩离析。有些则是无尽野草,烧过一次又一次,根茎却又重新生长、水火不侵。
他庆幸傅斯霆是野草。
这个世界有出场顺序,而他在傅斯霆的世界出场太晚。好在被火烧过的小野草依旧活着,生动可爱地到了他面前,招摇着生命力和阳光。
虽然极偶尔,小野草会显得有些潦草,有点到处漏风。但是到处漏风不代表它坏掉了,只是他曾经受过伤。
厉非想到这里,兀自笑了。
哪有这样想自己的爱人的。
他垂眸,亲了亲傅斯霆的手心,在最后的困意里努力思考一个问题——他是就这么好好睡一觉,还是拖着小野草白日乱搞一通再睡。
好像乱搞会让小野草更快乐。
看,真的和他在一起,自己每一天都不像自己,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厉非很感谢傅斯霆还是放过了他。他实在太困,半睡半醒又听见傅斯霆喊了他一声。
“厉非。我是野火烧不尽的野草,那你呢?”
厉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已经睡了。能是什么,传说中的精密机器?
“你小草旁边的玫瑰花……但是金子做的玫瑰花。”
傅斯霆把手放在厉非的心上,闭上眼感觉那里温暖的跳动。
“坚硬,珍贵,流光溢彩的,不会腐烂和衰败的玫瑰花。”
“世界上最好的玫瑰花。”
……
那天傅斯霆睡到快中午,醒来厉非不在身边,门外传来轰鸣的引擎声。
他下床,踩着拖鞋就开了门。
门外寒气扑面,和暖融融的屋子里形成强对流。
他就这么猝不及防看见厉非一身皮衣,骑在一辆起黑色的重型摩托上,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傅斯霆:“…………”
他真的以为金丝边眼镜就已经是极限了。
那一刻眼睛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是该看衣服紧贴下他修长而挺拔的身形,还是他的肩线?或者收紧的腰身,又或者被皮裤包裹的修长有力的腿?
嵌着银色的金属扣的皮质手套,随着手腕转动反射出冷冽光的黑色。
有一瞬间,傅斯霆有个非常糟糕的念头。
非常非常糟糕。
他为什么会觉得,无论是被那双手用力拧着的机车把手,还是那厚重的机车靴下被嘎吱踩实的白雪,都好像在被厉非奖励一样……
厉非没戴头盔,头微微低垂正在调试表盘,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他上了重机车后比平常更冷峻,眼神锐利如刀:“醒了?”
傅斯霆完全僵硬的反应让他很满意。
他继续不动声色,丢给傅斯霆一顶厚重的头盔。
“……”傅斯霆在这之前从来没有研究过摩托车,但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就喜欢上了。那是他人生中最快的一次洗漱、穿衣。
等他火速从小木屋冲出来,厉非正靠坐在机车旁等他。
他已经戴好了头盔,透明面罩下黑瞳往这边看了一眼,长腿往雪地里一搭……
傅斯霆:“…………”
真的,要不是他不敢造次,他都要当场把人扛起来拖回小木屋然后一整天都不让他下床。
厉非虚荣心得逞后非常膨胀。一边默默得意着爱人明显隐忍的迷恋,一边又开始装好哥哥,贴心地靠近帮傅斯霆系好头盔。
天气很冷,呼出的白雾交缠,孩子指尖都在发抖了:“可不可以不戴头盔,我想……想吹吹风。”
这么热吗?
“当然不行,天那么冷。”
引擎轰鸣,冲出去的一刻冷风扑面灌进来,丝丝灌入头盔和衣服的空隙,傅斯霆紧紧搂住厉非的腰。
辽阔的雪原没有障碍,厉非一脚直接将油门踩到了底,速度快得傅斯霆喉咙被堵住,浑身的血液却跟着速度一起兴奋、沸腾。
周遭是飞速掠过的景物,继而世界突然倾斜——厉非一个急转弯,有一瞬间两个人几乎贴到雪地。那一瞬间十六岁傅小霆在游乐场坐过山车的血脉瞬间原地觉醒了。
太刺激了!
他是真的高兴,异常兴奋。
他大声地在这无尽的雪原和风声里喊叫、欢呼,用尽浑身力气把过去的所有阴霾、疲劳都甩在脑后。
厉非微微眯起眼睛。
他的宝贝果然胆子很大。不止这次,他第一次上过山车也很喜欢,也不怕大海。听说很多人对深海是有畏的,害怕那种神秘深邃、那种浸没的黑暗感。可他都不怕。
遗址古迹闹鬼的房子,他也是第一反应就是去探险。第一次跟他上飞机也很兴奋。
难以想象傅斯霆这种性格,如果能和他一样背景长大,会多么快乐而无拘无束地开心地探索这个世界。
以后,他想带他去探索。
……
很快,摩托车离开了雪原荒郊,开上了公路。
厉非的速度总算慢下了一些,风依旧很大,他提高声音:“好玩吗?”
傅斯霆:“好玩!!!!!”
公路最终通往了城里,厉非在一座平平无奇的大楼前停下。垂眸用手指抵在傅斯霆下巴处给他解开扣子,拿掉了头盔。
两人在楼里吃了俄餐,有红菜汤,红烩牛肉,搭配果酱的布林饼。吃饱以后厉非带傅斯霆坐电梯上楼。
傅斯霆不明所以。
他还以为厉非是要带他去商场采买补给,他怎么能想到,这座楼的楼顶居然会是一个直升机的停机坪!!!
帅气的直升机就停在那里,看起来好不真实。
傅斯霆:“……”
厉非笑笑:“你不是说,对我十五岁就开直升机印象深刻?”
“来,开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