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陈惜言站在生态园的门口,难得点了点头。将一处废弃的滩地改造成了湿地公园,并进行绿化,与两公里之外的云村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按照唐潋的进度,今天先进行整体取景。跟着她的两个人分别去往西边个南边,陈惜言跟着唐潋,到东边和西边取景。
“加油,干好了有奖金。”冲着离去的二人,唐潋热情地大喊着。本来离开的俩人立马转头,笑得一个比一个甜。
“爱你老板。”
“老板威武!”
“什么奖金,奖金多少?”陈惜言本来低头玩着相机,很小巧。
相机是唐潋挂在陈惜言脖子上的,说是为了避免她无聊。
“奖金啊也没多少,看我心情给。”唐潋一手提起摄像机,一手持着支架,对陈惜言说,“走了,早收工说不定还能赶上集。”
陈惜言的手一顿,什么集?
唐潋生生空出一只手,笑着说:“当然是这里的集,你怎么比我还不清楚。走了惜言,跟上。”
这几日如同在云端,走哪儿都是一团迷雾。陈惜言跟着唐潋,才恍恍惚惚想起,确实又是一个集,这个镇子上的大集。
生态园的东区和北区池塘和种植园,此时令桑葚正是成熟的时候。黑黝黝的桑葚果在树上闪闪发亮。
陈惜言跟在唐潋身后,需要她的时候她帮着唐潋来调角度,不需要她的时候便独自摆弄相机,身上一直挥之不去的阴霾总算散开了些。
唐潋看着陈惜言对着树上的果子一顿拍摄,暗自笑了笑,然后投入了工作之中。
大约三个小时后,四个人在生态园门口汇合。
“老板,我们之后去哪里?”秦箫在驾驶座问道,满脸期待。
“大集。”唐潋一声令下,众人来到了集上。
五天一次的集市是东云镇的惯例,这一天每家每户都赶到集上。或是卖自家种的蔬菜,或是买一些吃食,热闹得很。
因此,人挤人是很常见的事。陈惜言本来与唐潋并肩而行,不知何处一声叫卖,彻底挤散了她俩。
同时被挤在一处的,还有她的员工,秦箫。
“你是当地人吗,你们这里好吃的真多哈哈哈。”秦箫买了罗汉饼,一边嚼着一边递给了陈惜言一块。
“对啊,还有蜜糖也很好吃。”陈惜言笑了笑。
“老板很关心你,我第一次见她对一个人这样哎。”秦箫一脸八卦,“你们关系真的——”
“真的什么?”陈惜言猛然扭头,听到秦箫一句“亲如姐妹”,绷紧的肌肉瞬间放松。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没了唐潋,她索然无味起来。这条路走了许多遍,她知道尽头有一家卖黄纸的地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营业。
“我去买点东西,你先逛逛吧。那边有卖小狗的。”陈惜言温声一句,随即向那家店奔去。
“奶奶,我要黄纸。”
坐在板凳上织布的奶奶抬头,扶了扶老花镜,拿了两沓黄纸装进了黑色塑料袋里。陈惜言接过的时候,双指触碰到老人的手,忽然鼻子一酸。
何奶奶也是这样的手,握着的时候很温暖。
离开店后,她沿着颠簸的土路一直走回了路口。人群一波又一波,她掏出手机,有些懊恼看着没有电的手机。
“惜言,这里。”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想起,陈惜言还未转身,鼻子里先闻到的就是糖葫芦的味道。
视线里多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紧接着是唐潋满是笑意的眼睛。她看了一眼陈惜言眼中的黑袋子,没有做声。
“惜言,晚上我们吃火锅,你看我买了很多很多吃的。”她提起一大堆袋子,亲昵地将头靠在陈惜言肩上,半靠着她一起向远处走着。
时间一瞬来到了晚上,火锅的香味儿四散,热气儿使得她身上每个细胞都活络起来。
“来来,咱们喝。”唐潋一刀劈开啤酒箱,开了四瓶酒。她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秦箫秦明紧跟着。
陈惜言小心翼翼喝了一口,是那天唐潋给自己的那个酒。绵密的口感没变,她向外伸了伸酒杯,会心一笑。
夜晚蝉鸣寥寥,门前灯微弱贡献着自己最后的能量——陈惜言清楚地记得,临近月中,该交电费了。
“老板,你什么时候耍朋友啊?上次那个男的我就觉得不错。”秦箫喝得多了,一时口不择言。
陈惜言吃肉的动作一顿,眼睛倏地转向唐潋,眉心皱起。她心里忽然像是被硬石头硌了一下,不疼但是也不爽。
“你先解决你自己的问题吧,少操心。”唐潋回怼,不知为何视线却转向陈惜言。
陈惜言猛地避开她的视线,半侧脸藏在阴影之中,模糊不清。
作者有话说:
咳咳,亲亲倒计时开始——
第28章
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陈惜言心中划过一丝疑问, 她垂着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菜。麻酱与汤水混合成土色,煮熟的菜被戳得满满都是洞。
或许自从认识唐潋以来, 她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从未有过旁人,所以骤然想起往后她身边有别人, 会不习惯——吗?
真的只是这样吗?陈惜言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这个理由解释得通,但似乎还是有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惜言,想什么呢?”唐潋猛地凑近, 一双眼睛含着笑意盯着陈惜言。
陈惜言的身子略微向后撤了撤,不自然地说道:“我在想, 你晚上该睡哪里,我这里只有三床被子。”
三床, 秦箫秦明一人一床,剩下的——唐潋闻言, 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我和你睡一床。”
陈惜言默然不语。
夜色渐深,院子里却是愈发清亮。一轮月亮高悬于天,院子里亮如白昼;星星密布, 稍一仰头就能看到。
唐潋吃完饭后, 不客气地搬来院子里一个躺椅,头轻靠在枕头上,腿微微曲着。陈惜言去卧室拿被子, 一一给她们铺上, 然后她又去收拾水池里的碗筷, 将它们一一放入柜子里。
柜子下抽屉有一个锁, 陈惜言将锁穿过柜子, 那些陈旧的碗筷,被狠狠锁进了柜子里。
她冷冷看了一眼,手一扬。钥匙飞出窗外,不声不响。
等做完这一切,陈惜言回到院子里。唐潋逼着双眼,左手无力向下垂着,她站在她的身边,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
往常怎么没发现,这个人的鼻头是粉的。陈惜言看了半晌,忍不住上手轻刮一下。手顺着鼻尖向下滑,最终停在红色的唇珠之上。
唐潋的唇形很好看,陈惜言看得入神,脑子里猛然想起曾经一个荒谬而没有深究的念头。
那一天醉酒之后,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亲她了?
但是,亲也不一定亲嘴,对吧?
活了快十九年,她这是第一次怀疑自己。怪就怪在以往活得艰难,风花雪月之事都未曾想过。
所以她想亲唐潋吗?陈惜言眼中有些挣扎,她觉得自己内心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可是她分不清这是什么。
“陈惜言。”
想得正入神的时候,陈惜言觉得自己手腕一凉,抬眼撞上唐潋的目光。唐潋正盯着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她此时的眼神,如同一面镜子,好似照的所有东西都无处遁形。陈惜言心中一慌,连连后退道:“你脸上有蚊子,我想帮你打蚊子。”
唐潋似笑非笑点头:“还有吗?”
“还有……别在这里睡,会着凉。”陈惜言硬着头皮回答。
“好吧,惜言。”唐潋看似接受了这个说法,她坐起身,拉着陈惜言的手进了卧室。
灯光昏黄,叫人看一眼便昏昏欲睡。唐潋沾上枕头没多久就睡过去了,那双眼睛闭上,陈惜言松了口气。
随即她下床拿着一包黑色塑料袋,悄声离开了家。
——
又是那一片田地,和那一片麦子地。
还有那一座墓碑。
墓碑上的字刻得很深,不过寥寥数行就道尽了一个老人的一生。何时生,何时死。
陈惜言划开火柴,点燃了黄纸。橙红色火苗跃动着,将黄纸变成了灰烬,那些灰烬在空中飘荡,融进了无尽黑暗里。
最初的痛楚已经过去,陈惜言再次看到这个墓碑,心中只有一片无比的空荡。
犹如这一片望不尽的平原,她不想承认的故乡。
“奶奶,你知道我逃走了那一天是不是很高兴?”陈惜言站在灰烬之中,笑了笑,“你一定很高兴,只是很可惜我们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小时候,她每每被陈家赶出家门,都是奶奶给她一口饭吃。村中人厌恶陈家,尤其是不想沾她的霉运,可是何奶奶从来待她如亲人。
她的眼睛里含着水雾,一仰头泪水滴进了耳窝。咸湿又冰冷的触觉让她浑身一震。
火燃尽了,陈惜言又划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