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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她的视线穿过墓碑,瞭望一块又一块田地。往东是书记一家的,往西是陈家的,这片土地上冬种小麦春种棉花,一年四季循环往复。
  她的童年、少年,也如此循环往复。
  何奶奶曾说,这里不是她的故乡,这里不是她的落脚之地。诚然这里不是,随着待她最亲的人死去后,她与华平的缘分也到此为止了。
  一阵又一阵风吹得火光晃动,云层盖住了月亮,光亮不在,甚至那墓碑上的字都模糊起来。
  陈惜言抬手擦了擦眼睛,轻声说:“奶奶,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给你烧钱,也是最后一次了。往后,我不会再回来了。”
  何润芝是村子里的老教师,德高望重。她的子女各个都是出人头地,孙辈年轻能干,她不缺陈惜言的看望。
  这几日接二连三的事情,使得陈惜言身心俱疲。从她在旁人口中得知陈德志和吴媛的消息,再到警局认领尸体,然后得知何奶奶的死讯中间穿插唐潋的到来,每一件都让她猝不及防。
  或许这里的事情可以结束了,她可以完全地开启新篇章,如同以往想象的那样。在申城,上学、读书,并且不在战战兢兢。
  还有唐潋……
  “对了奶奶,我想告诉你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希望她一直陪在我身边。”陈惜言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地说。
  奶奶,可以保佑我这个愿望能够实现吗?
  “噼里啪啦——”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声响,陈惜言狐疑地向后看了一眼。一个酒瓶子歪倒在土地上,恍惚之间还有一个人影。
  陈惜言沉默了几秒,出声道:“唐潋?”
  无他,那个酒瓶子就是她们方才喝酒的酒瓶子。
  唐潋原本躲在树后面,她听着陈惜言久久不出声,本来想着看一眼,不料地下有石头,这一看看了一个踉跄。
  带的酒还滚出去了一瓶。
  “惜言。”唐潋拍拍身上的尘土,尴尬地笑着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她与陈惜言对视两秒,从包里掏出啤酒道:“喝吗?”
  二人在小土坡上坐下。小土坡风景颇好,往下看是一条清浅的河流,泛着隐隐白光。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陈惜言开了一瓶酒,吞咽着。唐潋递给她开瓶器,笑着说她看到了那包黄纸,就想着她是不是去祭奠奶奶。
  “我担心你哎,惜言。”唐潋伸手拨去了陈惜言脸上的碎发,指腹轻轻揉搓着她的。
  “我只是来上个坟,上完就走了,”陈惜言嘴角放平,目光幽幽望着前方。
  唐潋不语,她在吃火锅的时候就看到了陈惜言买的黄纸,只是觉得她应该需要陪伴。她觉得需要,便来了,似乎并没有考虑什么。
  “那现在,要走吗?”唐潋出声。
  陈惜言摇摇头,将瓶子里最后一滴酒灌进喉咙里。可能是喝得多了,这些酒在嘴里,一丝味道也没有了。
  她的目光转向西边,一片挺立的麦子地里,唯有陈家那一块地是光秃秃的,只有新建的泛着湿气的小土堆。
  她指了指那个方向,又指了指她们面前的河流,对唐潋说:"那一天在车上,我说他们死得理所应当,你居然没有一丝疑问。"
  她的语气似乎有些疑惑,唐潋解释道那是因为她们还不算熟,所以没有问。陈惜言听到这话,一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只是笑不说话。
  “你就是这样,面上看着好熟啊,可是心里冷着呢。”
  陈惜言的鼻梁抵在唐潋脖颈中央,食指戳着唐潋的心口处,然后脱力滑落下去。唐潋握住了陈惜言的手,听到这话眸光动了动。
  “你喝醉了?”她说道。
  “你看到那边两个小土包了吗,是我挖出来的。当初我没有管,但是兜兜转转,还是得我来弄。”
  “但是凭什么呢,他们对我那么不好,还要我来给他们入土。”
  陈惜言似乎没有听到唐潋的询问,她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数着:“他们让我大冷天洗衣服、不给我吃饭、又打我又骂我,还想把我送给债主抵债……凭什么呢?”
  大冷天洗衣服、不给吃饭、打骂、抵债,每一个词语都超脱了唐潋的认知。她知道陈惜言过得苦,但是竟然是这般苦。
  她想推开陈惜言的手停在了半空,转而抚上陈惜言的脊背,将她整个人按在怀里。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难过?即使他们这样,我仍然会想起那些温情的时候。很少的,温情。”
  吴媛会给自己买糖,会把自己抱在怀里哄睡觉。轻柔的歌声与摇晃的怀抱,是她对于母亲这个词最初的记忆。陈德志……他偶尔平静,会在家中炖肉,冲自己微笑。
  人一定是复杂的吗?为什么温柔和暴虐在集中在人的身上,有时候陈惜言都怀疑她的大脑在欺骗自己。
  那些温情或许早已消弭在往后的寒冬岁月,但是陈惜言仍然记得自己的小手触碰到大人的温暖。她在冰封的河流中,总归是活了下来。
  “惜言,别想了,我们回去。”唐潋打断了陈惜言的回忆,她站起身,但是陈惜言不动。
  她睁着双眼,迷蒙醉意。她问:“你也是这样吗,复杂又难以捉摸,你也是大脑在欺骗我吗?”
  莫名其妙的话,唐潋竟然听懂了前后的逻辑。她无奈一笑,说:“我不是,我是真实的,不信吗?”
  “可是你也会走。”陈惜言摇头,近乎悲观地说,“你们都会走。”
  唐潋张了张口,她说不出“不会走”这三个字。太重了,唐潋想道,这三个字太重了。
  “唐潋,我想亲你。”陈惜言扔掉了酒瓶,瓶子“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沟,同时响起的还有唐潋骤然的心跳声。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
  陈惜言歪了歪头,扣住唐潋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终于亲了,普天同庆这对小情侣获得对方初吻!!
  第29章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陈惜言被酒精腐蚀的大脑没有尚且反应不过来, 只觉得口中的两片唇瓣很软、很软。
  她闭着眼睛,双手落在唐潋的两颊,大拇指腹按在唐潋的眼尾。每过一秒, 她便上前一分,逼得唐潋双手撑在土地上,仰着头。
  月光倾落, 熠熠银辉落在二人身上。土地里的兔子探出头又缩回去,悠悠平原,只留得阵阵喘息声。
  唐潋神情复杂地看着陈惜言闭着眼睛的样子,她能感到陈惜言的舌头撬开了她的牙齿, 缠绵缱倦地舔舐她的上颚。
  或许是脑子一瞬间短路,唐潋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她, 也不是为什么亲她。而是——
  这个亲法,陈惜言跟谁学的!
  “唐潋?”陈惜言退开些许, 一双眼睛迷蒙地看着唐潋。看唐潋没反应,她又想上前, 却在鼻尖即将触碰的时候嘴唇被一根手指封住。
  随即她听到唐潋的声音:“陈惜言,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冷, 也不是热切。硬要说的话, 陈惜言啃着手指,像是黑云压城山雨欲来的风暴,即将喷涌而出。
  “我……”陈惜言抬起眼眸, 可怜兮兮看着唐潋。她委屈道:“不给亲吗?”
  唐潋瞬间头疼, 她撑着双手站起身, 看也不看陈惜言:“夜深了, 该走了。”
  确实在要转身的后一秒, 被陈惜言握住手腕。陈惜言定定地说:“明明你也想。”
  “我什么时候想——”
  “那天在酒吧。”
  唐潋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她好笑地摸了摸陈惜言的额头,道:“我倒是不知道酒还有这威力,孩子怎么忽然开窍了。”
  她试图跟陈惜言讲道理:“惜言,你喝醉了,而且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陈惜言就着唐潋的手臂站起来,白色t恤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她问道:‘为什么不对?’
  为什么不对,她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为什么不对?唐潋也没有躲,她明明是允许自己的。
  酒气浑浊了她的大脑,平日里压抑的那股不讲理的劲儿涌上来,挡也挡不住。
  唐潋耐心道:“这件事只能和喜欢的人一起。”
  听到这句话,陈惜言眼睛发亮:“你喜欢我!”
  这又是哪儿得出的结论??
  唐潋放弃了和这个醉鬼交谈的欲望,她扯开陈惜言的手,又想要转身。走出了几步之后,身后的人没了动静。
  她也静静站在原地,再也没动过。
  方才,她真的躲不开吗?唐潋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气,双脚忽然没了力气。
  酒吧,酒吧。
  她那时候说了什么,说的是真可惜。她真当陈惜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陈惜言竟然是知道的吗?
  那她自己送上门来,为什么要客气?
  为什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还要隐藏着自己?
  她想得出神,未曾察觉一双手穿过她的腰间。身后的人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撒娇道:“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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