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那人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刺史大人乃是同进士出身,但大人为官勤勉,选贤任能,是个难得的能臣。”
  江闵还小,并不知道官场的弯弯绕绕,也不敢多发言,换了个话题,“说来昨日我还在灵山寺碰到刺史家的小姐出行了呢,可惜遮着帷幔,瞧不清什么样子。”
  “你个小屁孩,还想瞧刺史家的小姐,做梦呢。”
  “也算这小子识货,话说他家小姐可是江东州一等一的美人,且饱读诗书,颇有才名。”
  有个长脸的书生一看就是古板的性子,温言道:“姑娘家能读多少书,识得四书五经和几本诗词便算是才女了。”
  圆圆脸的书生笑着摇头,“高兄你呀就是不解风情,怪道不说这把年纪了还没成亲,哪个姑娘家受得了你这张嘴。”
  一方脸书生道:“就是,如今多少人都不识字呢,人刺史家的小姐会写诗作赋,又生得好模样,可不是难得的佳人?若能下嫁于我,我反正是不会嫌弃的。”
  圆圆脸书生笑骂道:“你就算了吧,人刺史家的小姐就是瞎了眼也瞧不上你啊。”
  连长脸书生都忍不住笑道:“瘌□□想吃天鹅肉呢?就凭刺史家的门第,怎么着也得配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哥。”
  方脸书生本就是说着玩的,也不恼,“说来咱们袁都事也还没成亲,两人也算得上般配。”
  袁都事?江闵听到熟悉的名字,立马竖起耳朵问:“这袁都事是何许人也?”
  方脸书生道:“袁都事你都不知?他可是出身京城一等一的世家大族,是当今宰相的亲侄子,论起门第来,刺史家也是比不上的。且他本人也是少有的少年英才,十八岁便状元及第,如今不到而立之年,已是正四品,前途不可限量啊。”
  圆圆脸书生点头道:“别说刺史家的小姐,就是尚公主也是使得的。”
  “尚公主有什么好,前程尽毁。幸得圣上英明,一口回绝了七公主,不然咱们袁都事可算是毁了。”
  “说来他在江东已任职三年,明年是不是要挪一挪了?”
  “定是要挪的,他年纪轻,回京再历练几年后外放便是封疆大吏,日后入朝拜相只是时日问题。”
  江闵脸色煞白,他听卫哥哥轻描淡写的分析,以为袁家再厉害也有法子禁锢,今日才知,自己是惹了多大的祸事。
  圆圆脸书生见江闵脸色难看,忙问道:“小娃娃,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
  江闵强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袁都事好生厉害。”
  “可不是厉害,我等与他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江闵极力压下心中的恐惧,问道:“袁都事为人如何,可是个和善大度的?”
  长脸书生道:“袁都事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在他手底下办事,但凡稍有差池,少不得吃些挂落。”
  江闵更害怕了,“如此严苛,大家对他没有意见?”
  长脸书生道:“能有什么意见,袁都事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没点本事还入不了他的眼呢。”
  圆脸书生说起来都满是向往,“袁都事待人多敞亮啊,跟他混,功名利禄那是一样不少,别说严苛些,就是要我命都使得。”
  “哈哈哈,对,但凡你倒下了,全家都起来了。”
  江闵不信,“袁都事真有这么好?我前些日子听人说,他家一些人行事张扬跋扈。”
  圆圆脸书生显然是袁都事的狂热拥护者,闻言蹙眉,“还有这事?不可能,定是有人乱传。”
  长脸书生犹豫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其实我也听说过。袁都事忙于公务,时常就宿在官衙,他家又没个主母当家,有些下人行事是不太妥当。”
  江闵问:“那袁都事就不管?”
  “袁都事管不管我不知道,但先得有人敢说才是,那些下人再怎么也是袁都事的人,只要闹不出人命来,谁愿意去得罪人?”
  江闵急了,“真要闹出人命来他才管?”
  众人沉默了,其实还有些话当着小孩子的面他们不好说。袁都事再是好官,也是出身世家大族的名门子弟,天生就比他们这些平民高一等,纵是给他们些委屈受又如何?哪个不识相的去与下人争个高低,反倒是失了风度。
  卫文康见江闵蔫头耷脑地回来,问道:“怎么了,在外头受委屈了?”
  江闵摇摇头,只是问了句:“卫哥哥,咱们这种出身真的有出头之日吗?”
  第138章 开学(二更)……
  卫文康望着窗外, 掷地有声道:“什么算出头?科举及第一朝为官不过是小小七品,百官之首只是皇家奴才,当今天子亦是受命于天。高贵贫贱皆不过是与旁人对比,出头与否亦只是相对而言, 万事万物皆不能逃脱各种约束, 再高的位置也不是稳坐无忧。江闵, 你小小年纪, 该知敬畏,更该如初升的太阳, 满含希望才是。”
  江闵觉得卫文康说的不对,又说不出哪些不对,坐在小板凳上,把那个聪明的小脑袋都快想废了。
  柳天骄看着好笑,“你就可着劲儿忽悠他吧。”
  卫文康道:“也不算忽悠,袁都事再厉害也不是没人管得了,总有法子应对的。”
  “但愿如此吧。”这都过去一日了, 谗言定然都进了, 就算把那厮杀了也没用,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卫文康入学的事情。
  柳天骄叮嘱道:“你带五十两银子去, 也不知道州学的吃食怎么样, 油水不够的话拿些银子叫江闵去买, 可别只顾着省钱把身子熬坏了。”
  卫文康听话地点点头。
  柳天骄接着唠叨, “笔墨纸砚这些也别用太差的,叫人笑话。书要好好念,不过实在念不好也没关系,咱都已经是秀才了, 勉强也够使了。”
  卫文康:“……”还说没关系,秀才都只是勉强够使。
  “报名那天我能进去不,大包小包的你一个人提着也费劲。”柳天骄说完突然又改了口,“算了,我还是不进去了,你以后在外也别老老实实说自己是入赘的,少不得有狗眼看人低的,听着闲话糟心。”
  卫文康不乐意了,“我本来就是入赘的,有什么不好说的?”
  “什么入赘,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当初可是我拿刀逼你的。”柳天骄说着偷偷瞧卫文康的反应,对方但凡有点认同之色,他就该想想后路了。
  卫文康回道:“的确是你逼我的。”
  柳天骄觉得自己有点手痒,可惜现在手头没刀,正磨着牙憋屈得想骂人时,又听卫文康道:
  “多亏你逼了我一把,不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骄哥儿,我很珍惜这一切,不想要任何改变。”
  柳天骄心中的憋闷一下子就散干净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甜言蜜语就是好听得不得了。
  州学入学考试显得仓促,开学也是紧锣密鼓,放榜第三日考生们便背着行囊,在家人的陪伴下昂首挺胸走进了这个江东州的最高学府。明明大门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木门,这会儿就跟金子做的一样,让每个走过的人身上都撒着金光。
  一大堆父母带着自己念书的儿子来围观,“瞧见没有,那才是真出息。日后你要是能走进这个大门,爹死了都甘心。”
  小孩儿才念几天书,哪里知晓走进这道门有多难,只昂着下巴一脸骄傲,“爹放心,我一定可以的。”
  还有些马车停靠在不远处,车上的门帘被悄悄掀起一条缝,这些便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哥儿们了。其实能考进州学的,年纪都不小,多数都已经成婚,剩下为数不多的金龟婿便很抢手了。
  订了亲的未婚妻们过来远远瞧上一眼,既满足了云英未嫁时的羞涩,又听着周围人艳羡不已的话,充分享受嫁给才子的荣耀。未定亲的更是少不得被多方打量,州学可是出了名的举子培养机构,趁如今还未发达时买定离手,几年后便能跟着飞黄腾达。
  有些不讲究规矩的小户人家更是大剌剌指着人看,男人爱俏,女子爱才,说来也是雅事。
  “那位公子瞧着最英俊,年纪也轻,想必还未成亲,待会儿娘帮你打听打听。”
  姑娘以绣掩面,羞答答地回道:“怕是不妥吧,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哥儿,说不得就是他夫郎呢。”
  自家女儿自己知道,当娘的拍拍姑娘的手,笑道:“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像是能配得上州学学子的?估摸着就是家里的小厮,你怕甚?”
  “那他能看上我吗?”
  “我家姑娘这般美貌,但凡他是个男的就定会动心。再说了,你瞧他那穿着,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娘多给你备些陪嫁,保你稳妥当个官太太。”
  一辆模样不显的马车上,将将还挽起的帘子被打下,“蒲柳之质,粗鄙不堪。”
  身边的丫鬟笑道:“自然与小姐您是云泥之别。”
  那小姐沉默了一晌,复又叹道:“可那又怎么样,说不得她就能如意呢。”
  丫鬟不敢说话了。不过是一个穷书生,再优秀能与袁大人相比,也不知道小姐是什么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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