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看来这个洞窟有些年头了。
  再往里他能听见缓慢而悦耳的水流声,连同壁画经文一直延伸进去。
  赵眄心想怎么走了许久还不到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处异常空旷的地方。
  孟青接引他至隐蔽处,这个位置恰好能听清里头人的说话声。
  张逊一进来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翻找,他巡视一圈发现这里有供奉的蜡烛、香案,还有诵经用的木鱼和蒲团。
  他脸上浮出得意的奸笑,陈元伯那小子的老巢一定就是这里了。他冲上前,找一处丢一处,弄得地上狼藉一片,然而最重要的东西连个影子都没有见着!
  张逊有些怒了,指着万全的鼻子吼道:“东西呢!”
  万全避开张逊的视线,朝洞口的方向看去,张逊又斥一声,他才胡乱指了一圈结巴道:“东西……我也不知道啊。”
  张逊气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一步揪着万全的衣领咆哮:“你不是和我说就在这个洞里吗!你敢骗我!”
  “是啊,我来的时候还在这里的,怎么就不见了!”万全继续支支吾吾,心道四皇子怎么还不来。
  张逊突然生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丢下万全就往山洞出口快步走去。
  “张画师,别着急走呀。”赵眄见时机正好,从黑暗里走出来。
  中计了!
  这是张逊的第一反应,转头骂起了万全吃里扒外。
  赵眄视线落在一边缩着脖子的男人,原来他名字叫做万全啊。
  “四,四殿下。”万全害怕道。
  张逊眯起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认出来:“四殿下?不曾想还能在这里见到。”
  赵眄吹灭火折子,扔在一旁,取而代之的是身后侍卫举起的火把。
  “我来这是找人的,不知张画师来这是找什么呢?”
  张逊自知事情败露,依旧嘴硬:“下官听闻这座山洞里有歹人藏匿皇室画像,身为书画院的人自然要过来看看。”
  真是说谎话脸都不带红一下的,张口就来。
  赵眄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朝身后下令:“都带走。”
  十多个侍卫齐刷刷地上来架住两人,张逊垂死挣扎:“四殿下,你无缘无故拿人这是什么道理!”
  可惜无用。
  赵眄无情地拒绝:“有什么话留给大理寺去说吧。”
  而万全见自己也要被带走,撕心裂肺地喊着:“四殿下!不是说好了把他带过来就留我一条命的吗!”他试着挣扎几下,发现压着自己的手纹丝不动,“诶!你们放开我!”
  然后整个山洞来回飘荡着“饶命啊”。
  赵眄留下了几人将这入口处看守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
  张逊和万全被押进大理寺闹出的动静引来没有睡意的持戒,他站在窗前冷眼看着张逊挣扎不休的模样,心中当真是痛快极了。
  他不由得握紧了念珠。明日,明日就是傅修远冤屈昭雪的那天。
  第二日大早,大理寺提审了张逊和万全,他们一出牢狱,牢头们瞬间觉得耳朵清净了,昨夜可是听了一夜的冤枉,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太子殿下,人已经提来了,要现在审吗?”大理卿禀道。
  赵瞻看了会儿茶汤,显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嗯,不过本宫就不去了。”转头看向赵眄,“今日问审,你来吧。”
  “啊?”赵眄自知有些失态,劝道,“大哥还是你来吧。”
  “我乏了。”谁料赵瞻下一秒就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不再理会。
  赵眄不明白大哥这么做的用意,但还是乖乖听话随大理卿而去。
  吴内官和陈内官互相对视一眼,都抿嘴笑着,前者还调皮地暗中朝赵眄竖起了大拇指,意指:殿下冲呀,别怕。
  万全一见到赵眄的身影,像抓住了救命一般按捺不住地叫道:“四殿下,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
  赵眄忽觉得有些头疼,也不知张逊是从哪里找来这个人,许是病急乱投医罢。他示意牢头们先将他带出去,需要他作证时再来。
  然后收敛神情,正色道:“张逊,有人状告你私自临摹太祖御容像,以假乱真,还告你蓄意杀害虞州御容殿奉安官傅修远,你可有异议。”
  张逊不答,赵眄又让大理卿呈上裴茂发来的密奏,把誊抄好的那份展现在他面前。
  后者跪在地上低着头瞄了几眼,自知已无力回天,便想着黄泉路上怎么着也得找几人作伴。
  “下官要状告前宣抚使杜文景和景灵宫奉安官卢显!”
  赵眄突然笑了笑,好一个反咬,一个接一个,有点意思。
  第17章
  永泰十三年二月,元真率领的北真骑兵往虞州城方向攻来,恰好虞州的绝大部分兵力都调去背水关了。
  南赵的援军又迟迟不到,杜文景瞧见敌人来势汹汹,寡不敌众,连夜捡点了行囊与剩下的几千兵马准备独自逃走。
  城内百姓知晓快要打仗,各家混乱不堪,也急急忙忙寻到杜文景的府邸。
  杜文景见到这个场面,只好对他们说去求援兵,为了让百姓们相信,他忍痛割爱了近一半的兵力驻守在城内各个城门口。
  可这一半兵马中却没有一个可以站出来主持布防御敌的人,犹如吹散的沙砾,如何抵挡得住凶猛的北真骑兵。
  傅修远一心为保太祖御容像,他收好画像后托人找到了杜文景身边的侍卫,谁料这个侍卫以宣抚使忙于求援的事情没空见人拒绝了。
  他小心护着画像不敢随意离开,那名侍卫却隐瞒了出城的时间,到底还是没能跟上杜文景的队伍。
  几天后,整个虞州大乱,杜文景留下来的人毫无战斗力,北真还没有发动进攻,里面就先溃不成军了。
  北真不费一兵一卒轻松地打开虞州的最后一道城门。
  虞州率先沦陷,紧接着是建宁和漳平两地。
  元真虽下了死令,不许在城中烧杀抢掠、欺辱南赵人。
  北真士兵没了泄愤的理由,就把反抗的南赵人抓起来当作俘虏。
  不知南赵的太祖皇帝见到此情此景会作何感想,百年前一举定中原后转头趁热把北真打得躲回草原,让对方不敢再来犯。
  如今就有一位年轻有为的将领只用短短几月的时间改换了这种局势,他此刻正站在城楼上俯瞰着这一切。
  北真势必要从南赵这里讨回百年来失掉的骨气,强烈的野心在元真的眼中燃烧,但始终没有杀戮的气息。
  傅修远不敢现身,要是太祖御容像落入敌人手里,那他就成了千古罪人了。所以他趁天色漆黑,绕了几个时辰的路从一座山偷偷地翻出城去。
  可是这里里外外的北真守军实在太多了,似是要将整个虞州三地收入囊中。
  他又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追得上早就逃之夭夭的杜文景。
  就在他逃出去一天后,虞州的御容殿莫名的起了大火。
  纵火者就是张逊。
  他见御容殿空无一人,连画像都不见踪影,猜测傅修远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被俘。
  人如此,更别提一副画像了。
  火光在他充满欲望的眼里闪烁着。
  杜文景在距虞州三十多里外的丰河县安顿下来,然后立马向朝廷递上论述虞州如何沦陷、他率人如何抵御的折子。
  这时他身边的侍卫提了一嘴:“宣抚使,之前有个叫傅修远的说要见你。”
  杜文景:“他说了什么?”
  “他想让您派人护送他进京。”侍卫又想起了一些东西,“哦!送的东西好像是一副画像。”
  这话一出,杜文景心中忽地警醒起来,抄起桌上的案牍对身边侍卫就是一顿铺天盖地的斥责:“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才告诉我,你想害死我不成!”
  侍卫觉得自己实在是委屈,有口难辨:“不是您说不见任何人的吗。”
  事已至此,杜文景在责怪他人也无甚用,他又拿起笔忐忑地写了一封折子:
  虞州失陷,奉安官傅修远下落不明,以致太祖御容像遗失,是臣失职,还请陛下决断,臣愿驻守在此直至找回御容像,将功折罪。
  这封折子送达朝廷后,朝廷格外重视,赵琇立刻颁布寻回御容像的诏令,立功者重重有赏。
  不到一月的时间,这道诏令下达全南赵,各个地方官在此事上花费了巨大的精力。
  永泰十三年八月,张逊自称带着御容像找到丰河县,要求见杜文景。
  杜文景欣喜若狂,连忙将张逊迎进城,第一件事便是确定张逊的身份。
  “你是怎么找到御容像的?”杜文景问道。
  张逊从容回答:“小人是在虞州的时候,当时御容殿着火,小人从火里将它抢了下来。”
  杜文景大惊:“着火?!”
  “是,小人亲眼看见是北真人放的火,后来在路上的时候听人说奉安官傅修远已经死了。”
  杜文景上下打量一番张逊,思考着他说的话是否具有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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