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声平稳的呼噜打断了他,他无奈地摇摇头继续看着公文。
“那是因为……小人以前说习惯了,都成了口癖,不好改啊……呼……”断断续续的辩解伴着沉重的呼吸让赵眄再一次摇头。
翌日清晨,天边刚翻鱼肚白,蒙蒙亮着。
赵眄已经洗漱完毕,心大的吴内官还趴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他走上前揪着人耳朵,凑近大喊:“醒醒别睡了!到底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吴内官登时清醒,胡乱用清水抹了脸,主仆二人便出发上朝去了。
“你这黑眼圈,是多久没睡了?”下朝时,徐遗指着赵眄的眼睛询问。
赵眄懒得开口,用手比了个三。
徐遗:“原来你也不是不学无术、不务正业、难堪大用啊。”
赵眄:“过奖。”
徐遗哼笑几声,好意提醒:“快回去休息吧,这么熬着身子吃不消。”
待赵眄离开后,徐遗注意到不远处林文凡与几位户部官员交谈,正想要抬脚上前和人叙叙旧。
“这林学士现在是官家新宠,这不上月就调去户部任了郎中,风光啊赶得上当年学士你了。”
是宋裕敬的声音。
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徐遗:“曹驿丞,多年未见,真是久违。”
曹远微抬起的头遇到徐遗似要将他看穿的眼神又落了下去,含含糊糊:“久违、久违,也不知徐学士过得如何?”
“托驿丞的福,很好。”这句很好徐遗几乎是加重了语气。
宋裕敬观望一会儿,出来打个圆场:“曹驿丞的官职已经升到兵部职方郎中,学士还不知道呢。”
“是吗,那恭喜了。”徐遗语中没有太多的情绪,又问,“怎么不见谭驿丞?”
曹远哑口,递了个眼神给宋裕敬,后者自然地接过话茬:“谭驿丞身患顽疾,已经过身了。”
徐遗:“可惜了,曹郎中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面对徐遗意味深长的忠告,曹远讷讷应承,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慌乱,更没有人知道从进京的那一刻起,他就时刻担心着小命不保。
今日翰林院不忙,所以徐遗可以把案牍带回家处理。
他一踏进院门,冬枣幽怨的眼神就向他袭来,以为是赵眄没回府休息来他这了,再仔细分辨,这感觉不太对啊。
按理说冬枣见到赵眄的时候,幽怨的模样不会这么强烈,那么来的人是谁?
冬枣指了指院内池塘处,徐遗顺着望去,一袭浅碧色就蹲在池边,嘴里念念有词地用手撒着鱼食。
徐遗有些惊讶,平常有什么事都是质子府遣人来请,怎么今日萧程自己过来了。
“世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许是徐遗的动静过大,水中游鱼正享用着食物,他一来就都四散开。
萧程站起身,拍拍双手:“也没多久,学士这是刚下朝?”他的外衫轻薄得像层纱,轻微的动作就能带起它在半空摇摆,微风一过,更似水中波。
这一身像极了徐遗第一次见他时穿的那身,只不过腰间的绦带由深绿换成了石榴红,异常显眼,也让萧程此刻的笑容更加跳脱无拘。
果然很衬他,这是徐遗第二次这么想。
“嗯。”半晌过后他才应声。
“正好,我有事找你帮忙。”
徐遗看了眼身上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官袍,有些抱歉:“容下官更衣。”
他没有让萧程等太久,随手从衣柜里掏了件玉色交领衫,再披一件黑色半臂就出来了。
萧程见他仍旧穿得十分素净,回想起这个人就没有在他面前穿过华贵的锦衣。
装模做样。
他在茶亭县就见过那些县官们表面上把自己打扮得两袖清风的样子,背地里还不是照常享乐。
徐遗:“世子有话直说,帮忙不敢当。”
“借书房一用。”
萧程踏进书房直奔书架而去,开始依次挑拣起来,还不忘解释:“想借徐学士几本书看看。”
借书?这算什么忙呢,那为什么不直接向官家开口。
“世子倘若想看,下官可以禀明官家,直接去翰林院挑就好。”
毕竟翰林院的藏书楼可是藏着天下百书,囊括天文地理、百工史经,怎么也比他这小小的书房藏书来得强。
萧程撇撇嘴,说出了一个令徐遗难以拒绝的事实。
“我只和你熟啊。”
徐遗眸光一荡,前进的脚步也愣在原地,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下官记得世子好像喜欢看些地理志,刚好旁边的书架上就有几本。”
徐遗说着就要替萧程找起来,但对方却说:“有没有一些文人诗集,你们南赵好风雅,就连民间百姓都能咏出几句好诗,我也得入流嘛。”
南赵民间崇尚风雅,这一点徐遗无法置喙,但他还想说如果为了入流而让自己背负着不该有压力,那还是随心来得快意。
可是萧程的处境又让他难以说出口。
“这本是?”萧程抽出一本书面正经,但是书名却发人深想,“……挑帘眉边,楼台月影。”
他随手翻开一页,不用看旁边批注的文字,只瞧这呼之欲出的画面,令他整个人一瞬间僵直在那儿。
画上两个男子衣着虽未掉,但袒露出的某些部分正紧紧贴合着。
手指、发丝、衣带互相交缠着难以分开,耳尖微红,那两对迷离的双眼透露出绮丽又旖旎的氛围。
红唇边的什么心肝儿、小蹄子等等污言秽语,正乱纷纷地进入他耳里眼里……
萧程感觉自己的面前有一团火在灼烧着他,多看两眼,这脸就滚烫几分。
徐遗正愣着,思索自己没有买过什么眉边什么月影的书,他伸长脖子一瞥,大惊!
一个箭步冲上去从萧程手中抢下了这本不可言喻的……秽书!
下意识地在心底咒骂:这天杀的赵眄!
然后迅速找个地方夹起来,双手不自然地扣着桌面,尴尬地清清嗓子,始终不敢看向萧程。
仿佛回避就能当做无事发生。
但是身体逐渐升温的感觉告诉他,这事过不去了,要不解释一下吧。
“这个……我也不知从哪来的。”徐遗磕磕巴巴地,可信度不高,“许是淘书的时候不小心夹在里面带回来的,改日,不!今日我就还回去。”
原形毕露。
萧程心想。
“哦,理解。”语毕,从徐遗身旁路过转到别的书架。
而徐遗脸上的一抹红晕不消退,反倒越来越红。
他欲哭无泪,你理解成什么了……
索性两人背对背地站着,这样书房内的空气还算是能够勉强呼吸。
徐遗还在脑中飞速回忆,赵眄那个挨千刀的什么时候把这样的书塞到他家里,这个账得好好找他算算!
而萧程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被压在一角的图纸吸引去。他防备地向后看,正看见徐遗直愣愣的身影一动不动。
他小心地抽出,发现这是一副未完成的地图,寥寥几笔的歪扭线条让人看不出真意,但是图上某一批注却是值得记下的。
一座小宅旁写的是曹远的名字,这难道是曹远的家?徐遗在调查他?在调查什么呢?
“世子可有心仪的?”徐遗骤然转过来问道。
第21章
萧程双手一遮掩,图纸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就这个吧,刚才粗略地翻了翻,上面的诗句和文章并不深奥难读,适合我。”
“杂泉饮记。”徐遗扯出一抹笑,“嗯,陆公擅于绝句,又通音律,这本恰好是他晚年所作,很好入门。”
著这部书的人名叫陆邈,早年仕途坎坷,苦于羁旅,所作诗文多是悲苦惆怅,求而不得;晚年归隐田园山林,其诗文变得清新可爱,恬淡自然。
徐遗虽都读过,但翻得最勤的还是萧程手中这本《杂泉饮记》。
“世子可以翻到第二卷开始读。”他远远提示,双脚像是扎根在萧程几步之外的地方,不敢动弹。
“学士什么时候休沐?”
“明日。”
“那我明日再来,先走了。”
嗯?
徐遗还没反应过来,那轻快的浅碧色身影已经走远了。
他终于能深呼出一口气,肩膀完全放松下来,皱着眉抽出刚才那本不可言喻。
只是刚一触碰,手就滚烫得像被火烧一样,又忍不住骂道:天杀的赵眄!
这本书再留不得了!
他撇去一边,走到各个书架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个遍,势必要找出漏网之鱼。
还好,仅此一本,赵眄还不算太过分。
今日在萧世子面前着实尴尬,那句“理解”还飘荡在他脑海里,还有那张绯红的脸,想起就觉得难为情。
天杀的赵眄!
第二日清晨,徐遗已经蹲在院中打理一些花草。
此时正是入夏时节,小池中的荷花依次绽开,可惜只有几株,比不得翰林院后池满湖的莲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