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飞溅到萧程脸上的猩红血液仍是热的,他咬着牙拔出右肩上的剑,迈着冷漠而决绝的步子,呼吸已失了节奏。
“上!”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器替萧程拖住了逃生的时间。
周锁的埋伏尽数倒于苍茫的夜色之下。
萧程不敢回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不管刚才谁帮了他,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已无余力去思考。
血止不住越流越多,他抬起沾满血的左手撑着墙壁,呼出的浊气愈重。沉重的心跳声伴随强烈的恐惧,眼前的景象快要看不清了。
他使劲摇晃着晕乎乎的头,只出不进的气息断断续续带出不完整的话:“爹……爹,帮帮我……不行,我还没……”
一片白光笼罩而来,萧程虚弱地倒在血泊之中,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融在他的血里。
“殿下,曹远去的地方已经找到,不过人已经跑了。”孟青站在一辆马车旁回禀,“不过,还有别人也在查他们。”
孟青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出,徐遗急道:“那个人呢?”
“属下替他清理了其他人,便回来了,但他身受重伤,应该走不远。”
徐遗:“你们先回去,马车借我。”
赵眄:“你要干嘛?”
“先别管,快下去!”徐遗说着,双手齐上推赵眄下了马车。
“徐盈之!”
徐遗不理会任何声音,独自驾着马车往打斗的地方驶去。
“殿下放心,属下一路做了记号,学士他应该找得到。”
赵眄瞪着他:“我担心的是这个吗!你快跟上去。”
“是。”
马车行到小巷入口,徐遗弃车而奔,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对位置。
地上尸体横陈,他一个个查看去过,仍没有他的身影。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牵引着他的脚步,确定方向后又是狂奔。
“萧程!萧程!”徐遗半跪在地上,还没有凝固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袍和双手,他从外衫撕下一块长条的布,绑在萧程的伤口处。
即使这个人长的不是萧程的样子,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就是萧程。
徐遗伸出手试图擦净他的脸,却意外地撕下一张面具,他惊得扔开。
令他更惊的是,这面具下的脸长得与萧程不一样!
萧程昏死过去,怎么喊也没有反应,徐遗小心地背起他,却不敢走得太急。
徐遗满头大汗的将人搬上车,质子府是不能回的,便往自己的住所方向赶去。
等大夫来的途中,他打来温水替人擦去血迹,目光寸步不移地盯紧对方的脸。
徐遗颤抖的手握起人的右手,手指关节处被划得血肉模糊,当拂过血淋淋的掌心的时候,一颗小痣入了徐遗的眼。
忽然一个记了五年的名字占据着他整个心间,那名少年的身影渐渐在眼前浮现。
你到底是谁?
第26章
大夫来后,称萧程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受了皮外伤并未伤及内里,由于失血过多会昏迷几天,这几天里床边最好要人守着。
徐遗多给了些钱,交待大夫帮忙瞒着萧程的伤势,细细听了煎药的事项才重新坐回床前。
又是一盆清水端进来一盆血水端出去,萧程浑身上下就像是泡在血里一样,右肩被绞过的地方血肉模糊,观之令人触目惊心。
徐遗轻手轻脚的不敢用力,一件件褪去萧程的衣服,褪到里衣时,那些陈年旧伤依次露了出来。
他动作为之一顿,一道道大大小小突起的疤痕让他的心紧紧一揪,不忍再看。
他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后,为人穿好干净的衣服,双眸再次攀上。少年的脸终于明晰起来,尤其这副倔眉眼,让他很难不与五年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脑子里又钻进与萧程初次见面的时候,眼神、声音都让他熟悉,现在终于能明白这种熟悉从哪儿来了。
夜渐渐过去,院外的虫鸣响起,冬枣端来煎好的汤药。
冬枣看着自家公子一身脏污的样子,不忍道:“公子,你一夜没睡了,去洗洗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徐遗自然的接过药碗,送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向床上的人喂去。
萧程唇色发白牙关咬紧,汤匙根本撬不开他的嘴,喂不进一滴汤药。
徐遗放下碗,替人捏紧了被褥,探了探额头温度,暂时还没有烧起来,便出了卧房。
洗漱出来后天已经大亮,他坐在软榻上盯着卧房的门沉思着。
他的思绪有些杂乱,一个已经身死的人何故又出现了,还要变换面容,带着北真世子的身份。
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与曹远联络的人又是谁,要下如此杀手。
赵眄来的时候,徐遗呆呆地坐在榻上面色沉重极了。
一进屋,浓浓的血腥味充斥鼻尖,赵眄眼尖地瞧见徐遗脖子上有块血迹。他快步走过去指着对方脖子担心道:“盈之,你哪里受伤了?”
徐遗的眼神有些愁闷,抬手遮住脖子,随口道:“昨日不小心沾到的。”
“冬枣!”赵眄大喊,这人昨天奋不顾身的冲去,今天状态又怪怪的,他才不信。
徐遗用力扯了下赵眄:“别喊,小点声。”
冬枣听到声音后从卧房里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空药碗。
“我头疼,安神的。”徐遗接过药碗说道。
刻意,非常刻意。
赵眄相信似的点点头,但是脚已经往卧房方向走去。
“勉知!”徐遗拦下他,“有两个人,需要查一查。”
“谁?”
“五年前押解许云程的那两名解差。”
“怎么突然查他们?”赵眄疑惑道,“你有线索了?”
“事不宜迟,快去吧。”
“你真没事?”
徐遗勉强露出安心的笑来:“相信我,我没事。”
听见对方这么说,赵眄只好把疑虑重新吞回去。
徐遗又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探探萧程额头,目光却落在人被汤药染色的衣领。
我是该唤你萧程,还是该唤你许云程……
赵眄的速度很快,几日后就送来消息,徐遗拆开信封,当初押解许云程的两名解差都死了。
一个叫陈十,一个叫李三。
他们押解完许云程就辞了解差的活计各自回乡,几月后陈十喝酒把自己喝死,李三死于意外,那许云程身死流放途中的细节便无处追寻。
先是这两人,后是谭普,只要与许泰案有关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吱呀”是门开的声音,萧程拖着病体艰难地从床上挪出来。
几声咳嗽令徐遗往卧房看去,不知为什么,他已经接受了萧程是许云程的事实,而且日日照顾下应该对这张脸习惯了才对。
“你……”可是他的声音几乎鼓着勇气是挤出来的,“醒了,还……疼吗?”
“我怎么在学士这?”萧程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继续演着。
徐遗生硬地移开视线,为他装来一盆水,拧好帕子递给他:“擦一擦会舒服很多。”
萧程接过随意地在脸上抹一圈,擦完后把帕子丢进水里就要搓起来,但他愣住了,水里倒映的是许云程的样子。
他忍着右肩的痛,双手拧好帕子还给徐遗,对方盯着自己的神色过于复杂,他笑了笑:“我长成这样,学士很失望吧。”
在北真生活的痕迹似乎让他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人长高了,壮实了,经草原风沙的吹彻,皮肤也变黑了些,完全褪去十六岁时的稚嫩变得锐利。
“你长得与我认识的一位……”徐遗突然停下来,不知该用什么词来称呼他,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不安定,“很像。”
而萧程的情绪却没有什么起伏:“哪一位。”
徐遗默声,良久才道:“先坐下吧,大夫说了你的身体不宜站太久。”
萧程靠在门框上:“学士记不起来,我来帮学士回忆一下。听闻学士在茶亭县有一位世伯,不知这几年过去了,有没有回去看看这位世伯过得好不好。他还有一个儿子,失踪时才十六岁,但是每个人都说他已经死了。”
“我……”
“所以我也该唤学士一声兄长,徐主事,我说的对吗?”
“这些……我会一一解释给你听的,只要你想听的话。”徐遗背对他低着头,徐主事,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可是徐遗,你在心虚什么呢?
嘲弄的冷笑过后传来不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徐遗猛回头,萧程已经走到院中。
“你现在不能走!”徐遗拉住他,却在对方不耐的眼神中又放开,“你的伤还未完全好,回到质子府该作何解释?”
“学士不揭穿我?”
徐遗心底咯噔一下,坚持道:“官家虽然把禁军都撤走,但你始终是质子,只要他想就能知道你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