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戳你爷头!戳你娘头!我已经很累了!
  怒火在他胸腔里流转,不知是不是学太祖骂人起了功效,一切静止不动了。
  弹指间,山崩地裂,滚石从山顶砸下。
  “小心!”
  萧程迎面扑来了一人将他笼罩在双臂之间,然后朝一边倒去。
  滚石从徐遗右肩擦过,幸好及时躲开,只是破了衣衫。
  论注意到这落石的先后问题,还是萧程最先注意到,他刚要侧身跑开徐遗就扑过来了。
  他发现对方的手正压在自己的头下,石头都滚远了这人还死死抱着不动。
  “徐遗,你脑子有病是不是!”他没好气地一把推开徐遗起来,“这石头要是砸到头,你就没命了。”
  徐遗拍拍手上的尘土,觉得自己被骂得有些无辜:“我是担心……”
  萧程打断:“我能躲开,而且衣服还不会破。”
  徐遗摸了摸右肩的衣衫,双眼滞了一瞬,再次望向萧程的时候眼中泛着意味不明的光。
  他这么生气,是在担心吗?
  “你那什么眼神?”萧程莫名后退了半步。
  “下次不会了。”徐遗转身的时候嘴角噙着笑。
  他的面部变化萧程都收入眼中,这又是在笑什么?
  莫名其妙。
  徐遗对众人道:“刚才是余震,我们得快些了。”
  他们俩走的山道虽平安些,但是崎岖不平,整个前行速度非常慢,而且大部分的物资都在这。
  路上不敢停歇,干粮也是分两批吃的,终于在两日后抵达山脚的泽山驿。
  泽山是小地方,还不及萍水,而且受灾情况不严重。
  徐遗只在这里留下了一小部分物资,他们也是不敢停留,一休整好便出发,连城门都没出就有一窝蜂的人上来扒拉。
  萧程见状,上前拦着一人:“你们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们给的物资一下就没了,当然是给自己留下一点了!”
  “是啊!我们每人分完只有一点点,哪里够啊!好多人都还饿着呢!”
  萧程反驳:“你们知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宝州尸横遍野,连活人都比你们少!他们比你们更需要这些!”
  “同样是百姓,朝廷怎么还分个区别出来,难道我们活人多就该一等再等吗!”
  “你——”
  “等一下!”徐遗拦下萧程将抬起的手,轻轻拍了拍稍作安抚,“我来和他们说。”
  “这些物资都是千辛万苦才运过来的,只因进宝州的路被阻塞,但是朝廷已经派人通路了,不日就会将更多的物资送进来,朝廷绝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
  徐遗向后一指:“但是这些,的的确确要先运进宝州,一旦那死的人过多,不及时掩埋就有疫病出现,到时候连泽山连你们都会遭受危险,这批物资是救宝州也是在救你们,多谢了。”
  语毕,徐遗诚恳地向人群作揖行礼。
  “要是不来怎么办!”
  徐遗肃然:“我会留下来,但是要他们先走,如果迟迟等不到朝廷的物资,你们尽管向我索讨!如何?”
  萧程一怔,难言地看向徐遗。
  只见人群让出一条路来,徐遗提醒他:“事不宜迟,你快带着他们走。”
  萧程不为所动,徐遗再次开口,不过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我会没事的,别担心。”
  萧程立刻转身上了马,头也不回地策马奔走了。
  等他的身影出了城门再也望不见一丁点,徐遗才堪堪收回视线。
  第42章
  徐遗留下来后倒也没闲着,转头巡视起整个泽山,这里只有一条街道,且房屋分散。
  泽山不在震源中心,却常受余波侵袭,多数屋子暂未倒塌,但也摇摇欲坠不敢住人。有家而不能回,难怪那些民众的反应会如此大。
  粮仓的粮食一半先支援给其他地方,一半在这大半月以来吃得差不多了。
  徐遗站在高处俯瞰,一阵狂风从他身上掠过,一只鸟儿站在晃动的枝杈上扑哧扑哧扇动翅膀。
  他抬头望去,日光被赶来的灰蒙云层覆盖,豆大般的雨就落了下来。鸟儿从他眼前飞走去找避雨之处时,那雨也落在了他眼睫上。
  下得真不合时宜。
  他提起衣袍转身朝街上跑去,脚下是被风卷起的落叶,有些已经枯黄。
  骤雨如风,打在斑驳的墙上瞬间湿了。
  民众纷纷往房屋下躲挤在一处,徐遗跑回衙门寻来油布,命人扛来木桩子。
  下一次余震不知何时到来,况且强烈程度无法预测,万一屋子倒塌准会将那些人压在下面。
  “这个空地好,快把雨棚搭上,切记把木桩子打实些。”徐遗指挥着官府的人,自己也加入进搭建雨棚的人群里。
  秋雨滂沱,淋得人睁不开眼睛,徐遗来不及穿上蓑衣,正费力扛起沉重的木头往空地走去。
  石板路滑,他不小心踩进一个小水坑扭一脚,肩上的木头脱落砸在他脚踝上又溅起水花。他吃痛皱眉,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就要用尽了,怎么也站不起来。
  再次尝试的时候,身前伸来一只粗粝的手,他模糊看见一个青年人,听声音才知道这是拦着他们出城的那个人。
  徐遗同样伸出手,那人便将他拽起来,他感激道:“多谢。”青年没有回应,转头招呼自己的同伴帮他扛起剩余的木头。
  徐遗抬抬脚确认无碍了才一路小跑跟上去,用手扶着木头尾部。
  秋雨仍然下着没有减小的趋势,在入夜前几个雨棚靠着泽山的百姓搭建好,众人躲进去坐在椅子上背靠着背休息,看向棚外大雨不说一句话。
  妇人们支起了大锅,拿来姜块熬汤喝,棚内热气蒸腾,暖意顺着风钻进衣襟里。
  “哥哥喝碗姜汤吧。”徐遗面前递来满满一碗刚盛出锅的姜汤,此刻正由一双冰凉的小手捧着。
  “谢谢,不过你喝了吗?”他微微接过陶碗询问小孩,小孩点点头,他才完全接下,又环顾四周,发现有几人的姜汤盛的比自己还少。
  “老人家。”徐遗拍拍身旁的老人,待老人转身的时候,他把自己碗里的姜汤分去一些。
  “相公你这……这可使不得!”老人连连摆手推拒。
  “我还年轻,身强体壮的淋点雨无碍。”徐遗担忧地看着那个孩子,柔声道,“倒是老人与孩子才需更加注意,您就喝下吧。”
  老人感动似地点头,其余人竖着耳朵听徐遗的话皆投来目光。
  徐遗:“不知药铺里能用的药材还有多少,入秋时节易感风寒,朝廷赈灾物资未来,我们也不能干等着。趁现在没有余震,青年男子随我去各家找御寒衣物,郎中们回药铺找医病治伤的药来。”
  他正欲动脚,传来的阵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弯腰一触,脚踝那处好似肿了,许是刚才摔倒被砸的。
  “相公你就歇着吧,这些事交给我们去做就行。”那位青年开口后,其他人应声而起纷纷归家照着徐遗说的把能用的全都搬来。
  连过几天,泽山原本混乱的场面变得有序,徐遗的脚也因擦药能走路了,只是不能跑。
  泽山县官悄悄拉着他到一旁道谢:“这几日泽山没有乱,多亏相公了。”
  徐遗摆手:“我本就是朝廷赈灾使,这些都是分内事。”又叹,“他们害怕不安才会有那日举动,往往这个时候,能相信的只有我们。”
  县官正色拱手鞠躬:“下官多谢相公提醒,不过这朝廷的物资何时会来,库里的余粮可支撑不了多久了。”
  “我也不知。”徐遗敛眸,眼底略有焦灼不安,这正是他担心的地方,也不知宝州的情况如何了。
  “相公,饭好了过来吃吧!”
  “好!”
  这几日徐遗与泽山百姓同吃同住同睡,就连衣服也穿得一样,往人群里一站倒令萧程分辨不出来了。
  此刻他刚进城正坐在马上,找了好一会儿人也不见,无奈下马拉住一人问:“徐遗何在?”
  “徐相公啊,他在那儿。”
  萧程顺着望去,徐遗正和一个孩子有说有笑,粗布麻衣还有些脏,挽着袖口,手里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白面饼,浑不似庐陵那个春风得意、风光无限、处处得体的徐学士。
  “大哥哥,有人在看你。”小孩提醒道。
  徐遗抬眼,在帽檐下对上一双期待已久的星眸,于是迅速起身跑出雨棚,欣喜得忘了自己还有脚伤。
  “你来了!”可萧程身后只有两匹马,未见别的,徐遗疑惑,“怎么就你一人?”
  萧程解释:“我骑得快就先到了,他们估计还在城外。”
  徐遗总算呼出一口长气,可悬着的心并未放下:“宝州如何了?”
  萧程面色凝重,吐出的气息尚在颤抖:“虽暂且控制住,但被埋的人实在太多了,每天都挖不完……”
  几炷香后,驰援泽山的物资顺利进城递交县官,他们二人立刻动身去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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