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萧程顾不得冷,像那次地震一样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人救起来。
  徐遗扑腾的劲耗费了些体力,鼻腔冒出的气泡越来越多。
  糟了!他暗叫不好,若是再留水下就真要一命呜呼。
  他再次向上挥的双手被紧紧握住,接着被一股力量拉近,一张夜夜都会进入他梦里的脸出现在眼前。
  双手触到与寒冷冻人的水相反的暖意,但也很慌张着急。
  花船的灯映照进水中,让他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波光粼粼下,是萧程。
  下一刻,某种日思夜想的力量促使徐遗不断缩短与他的距离。
  他触到了一片柔软,颤抖的,与他同样不愿分离的柔软。
  第46章
  徐遗感受到抓紧他的双手忽地泄了力,于是他揽过控制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扣着人的腰,感受到怀里人动一下他便再加一分力道。
  萧程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徐遗若是睁着眼,定能看见他瞳孔在颤动。
  渡气,对,这是在渡气。
  可是在水中渡气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他感受到徐遗正一寸一寸研磨着、包裹着自己紧抿的唇瓣,他的视线追着从两人之中漂浮起的气泡而上。
  岸边船上的人皆举起手中花灯往水下照着,水面风平浪静,可水下正酝酿起惊涛骇浪。
  萧程是慌张的,徐遗也同样知晓,他移手顺着对方的手臂攀上,半捏半轻抚,好似在安抚。
  萧程紧绷着思绪,每一处触碰的知觉感官都将它们无限放大。
  徐遗的手经过他的脖子时,双唇似有张动,捧起他的脸强压下去趁机加深这个吻。
  徐遗的手,好烫。
  他闭眼了,那我要闭眼吗……
  怎么还不到水面上去,萧程只觉自己身处漩涡之中挣扎不得,干脆闭上眼不再想其他。
  可是一闭上眼,脑海中便全是徐遗的样子,他在吻着自己,而自己也快要随加速的心跳沉坠进这个吻里。
  无数气泡因他们漂浮上升,无数灯火因他们交织攒动。人声、浆声被隔绝在水面之上,水下的人、影、气息与一切,是那么恰好的在缠绵着。
  萧程的轻微回应让徐遗心尖震动,这个回应,在救他。
  于是徐遗睁开眼,眸光深遂如渊,温柔点水般的吻彻底失去控制,变得霸道、汹涌起来,快要窒息的闷哼声不知漏了多少出来。
  既赤裸又诱人。
  萧程有些不太适应,骤然张眼,入眼即是徐遗将所有视线都聚在自己这儿,那无法掩饰的热烈求索甚至还带着些许得逞的笑意。
  他冒出一个词形容自己:羊入虎口。
  沉沦之后便是彻底清醒,可徐遗双臂始终扣紧他,他只好使力挥了一拳过去,徐遗那仅存的空气一齐被揍没了。
  萧程头也不回地向上游去,只有徐遗是往下坠的,他便又折返在人失去意识之前一把捞出水面。
  耳边顿时传来阵阵惊呼,萧程逃避着所有人的视线,想再次遁入水里。
  “世子!”有庆在不远处朝他挥手大喊,萧程二话不说游过去,上岸后冷脸憋着一口气大步离开。
  徐遗被赵眄救上船,不舍地看着萧程匆匆离去的背影。
  有些着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行啊,挺上道啊,骗他不会水。”赵眄在一旁玩味地调侃道。
  “并非骗,是小腿忽然抽筋了。”
  “……”
  回家后,徐遗躺在床上反复回味着那个浅尝辄止的、被打断的吻,心尖留存着萧程回应后的刺痛,他开心笑起来,眼底笑意加深。
  你也一样,对吧。
  不对不对。
  萧程烦躁地把头埋在枕头里,体内翻腾的热意持续至现在,非但没有消退的意思,反而还缓缓升高。
  就因为他还想这徐遗那张唇带来的气息。
  粗粗地呼出一口气,他迅速起身,光脚踩在雪上为自己打来一盆凉水。
  双手撑在铜盆边缘,愣愣看着水中倒影,他莫名摸上自己的唇。
  徐遗接近的那一瞬,要说讨厌,其实一点也不,回想起心里竟溢出一丝欢愉。
  想到这时他吓到了,赶紧用手掬水疯狂泼向自己的脸,并用力拍了拍企图清醒些。但效果不佳,于是弯腰一头浸入水中,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起身。
  不行,脸还是热的。
  又是一头撞进水里,为他端来姜汤的有庆看见这场面大吃一惊。在他眼里萧程只穿单薄的里衣,还光着脚,头还时不时埋在水里!
  “世子!你这是干什么,今日落水应该躺在屋里休息,万一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萧程闻声抬头,彷徨地看向有庆,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有庆在心里感叹:世子这是真病着了。
  “世子,快喝姜汤驱驱寒。”
  萧程接过碗,不管烫不烫仰头一口饮尽,喝完后身上更热,又是当着有庆的面埋进水里。
  他就这样折腾至半夜,睁眼到天亮。
  这一夜后,萧程似乎有意躲着徐遗,赵眄送帖子过来他不去,徐遗送药过来他不喝,甚至也不许有庆提徐遗的名字。
  年关将至,过了年徐遗和赵眄就要动身去栎阳。
  今年南赵发生的事情太多,赵琇没有大办除夜宴,而是照常赏了百官,受了谢恩便是了。
  而除夜宴是现今徐遗唯一能见到萧程的机会。
  他觉得不能再等了,这次一定要把话说清楚,郑重地写了信递进质子府:
  今日天气甚好,入夜请你至长街观灯,有话同你讲。
  人不到,便等着不走。
  萧程逐字看完便想扔出去,可是内心深处又想知道徐遗到底要说什么。离夜色降临只有几个时辰,他却觉格外漫长。
  夜幕赴约而至,灯火如昼,雪意不寒。
  朱雀门外架花灯、放烟火、扎爆竹,人人团在各色杂耍叫卖中。
  桥上吹笛,桥下船中琵琶起音而和;敲锣击鼓,面具起舞,从街头追至街尾。
  有痴情男女,沐月相依;有百尺高楼,摘星唱酬。
  徐遗提着灯候在人群里,朝质子府的方向期待望去,紧接,他是双眼含笑迎来人的。
  萧程没有看他,尴尬问:“找我做什么?”
  “太久没见,想看看你了。”这一开口,徐遗的欢喜再也遮不住。
  心又不听话的跳动起来,萧程微不可察地深吸气,嗓子生涩:“嗯,还有呢?”
  此话一出,他后悔极了,怎么就问出这么个问题。
  徐遗边走边说:“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中还有另外一个身影,你猜是谁?”
  萧程避开:“我如何猜得出。”
  “你看那灯笼,日日亮着挂在檐下,伴着庐陵酣睡后再醒来。”徐遗停下,认真地描摹萧程的眼睛,“从前是它们伴着我,但是现在,变成你了。”
  面前人的眼睛真好看,萧程还从没有这么仔细观察过,这双眼睛装着很多东西,但此时此刻却含情脉脉,只有他一人。
  “很久之前我就放心不下你了,写字、读书、吃饭、入睡,我都会想起你,想要见你。想必,这就是世人说的喜欢。”
  有什么东西轰地在萧程脑子里炸开了。
  “嘭——”
  沿街的数只药发木偶在这一刻绽放,洒下绚烂缤纷的火光。
  萧程没有回答,徐遗明显的慌乱起来:“我今日是有些贸然,但这些话我憋在心底很久了。”
  徐遗步步紧逼,萧程快要退至角落:“你先……等会……”
  “在那天之前,我觉得我是一厢情愿,但是后来发现并非如此。那时候,你没有推开我,你甚至还……”
  “徐遗,你别再说了!”
  “现在,你心跳得很快,同我一样,是不是?”
  “没有。”
  徐遗垂眸笑着,伸手牵起对方的手,指尖相触的刹那,萧程要逃走,遂被人紧紧捉住。
  “想要确认一下么,如在那天水下……”徐遗柔声细语,拇指在萧程的指节间游移,清冽的声音似在摄人心魄。
  萧程呼吸全乱了:“……”
  感觉人在抖着,徐遗又换成轻轻摩挲:“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去去就来,可以吗?”
  没等萧程回应,他自顾走到一处卖花的商铺前,认真选了两支象生花,选的时候回头望了望,萧程待在原地乖乖等着。
  两支象生花皆为芍药,色白逼真,已然开放,花瓣薄而滑,若不认真看,定要以为这是真的。
  徐遗走到萧程身边,没有递给他一只,说:“你先坐下。”
  萧程的脑子已失了思考的能力,愣着神径直坐在身后的石墩上。
  徐遗拿起一支芍药俯身凑近插入萧程鬓边,熟悉的气息向人扑面而去。
  他唇齿微张,嗓音低哑:“世子可否告知,你喜欢什么?”
  萧程余光瞥见这朵芍药紧贴着他的脸,鬓边还有一只不愿离开的手,他抬眼眺望远处,远处星河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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