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眼见他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双腮更是鼓鼓囊囊忙于嚼咽,徐遗笑语温柔:“好吃吗?”
  “咳咳咳……”萧程噎着点点头。
  徐遗倒了水给他,轻抚他的背:“慢点儿,没人和你抢。”
  冬枣见状放下碗筷不再吃了,徐遗斜眼看去收回了手。
  不一会儿桌上的三四盘菜被冬枣推至萧程面前,快速说了一句:“觉得好吃就多吃一点吧。”
  “咚——”
  韩骞气得摔了正吃着的碗筷,米饭洒落一地,怒道:“简直一派胡言,这个姓吕的为了一己私欲闯下大祸,竟敢拿李绪威胁我!”
  韩府管家候在一旁:“要不要小人去回话?”
  “哼,要是用嘴就能说清,这天底下就没有冤屈了。”
  “相公,林郎中来访。”又有一下人进来禀报。
  “请他去书房等我。”
  韩骞换了和善的面容来见林文凡,客气道:“林郎中此行夜访,所为何事?”
  “下官听闻,罪臣李绪在狱中出言不逊,冒犯了大相公。”
  韩骞不以为意,一笑置之:“既是冒犯,不伤皮不割肉,怎要林郎中如此担忧?”
  林文凡:“青天朗朗,身影不斜,污蔑之言自可证于人心。但人言可畏,相公又为朝廷倚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唯恐会伤及太子殿下。”
  提及太子,韩骞才收了笑容看向林文凡,但他什么话也没说。
  林文凡会意:“下官可为相公走这一趟。”
  林文凡披星戴月踏足刑部大牢,站在关押李绪的那间牢房前。
  “把人提出来,我要问话。”
  他走进刑房,再次看向曾拷打王狐的那座木架,上面血迹斑斑,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而这些血又有多少白多少黑。
  狱卒备好刑具,林文凡抠着手强压下心中那份纠结,他头顶那扇铁窗上的蛛丝如初,只是那落网的飞蛾已被蜘蛛啃食殆尽,独留断翅。
  同是黑夜,孟青闪进了安王府。
  “王爷,这是李绪家中未及销毁的账目册子,属下只查到这一部分。”
  赵眄接过账本细细翻看,脸色一沉,这些火药利用南赵海运贸易远销海上小国,光是一年之内私销所得就高达几十万贯。
  赵眄捏起拳头,私制已是罪大恶极,竟敢卖与他国牟取暴利,这无疑是为南赵埋下隐患。
  账目中多处提及的一个仓库引起赵眄的注意,他吩咐道:“这个仓库你去查一查。”
  “是。”
  一只手搭上了正在桌前玩得兴起的廿七,廿七甩开一次又搭上,他恼着转头骂道:“孟宝,老子快要赢了,别烦!”
  见着的是一个陌生的脸,廿七上下瞥了几眼,挥手赶人:“去去去!”
  “兄弟怎么不在兖州待着,跑庐陵来了?”
  廿七的肩膀被用力压住,他警惕道:“什么兖州,你谁啊?”
  “怎么不见你那个相依为命的兄弟?”
  廿七想跑,可压在身上的力道让他挣脱不得,又上来几人把他嘴捂着,头上套了黑罩子一路拖行出去。
  廿七被带到一处偏僻的黑屋子里,头套摘下时,他看见躺在血泊中的孟宝。
  他来不及在意此地是何处,扑过去叫唤,两行长泪落在孟宝死不瞑目的脸上:“孟宝!孟宝……你醒醒。”
  孟宝身上伤痕无数,最致命的伤是心口处,有好几道,那插着一把短刀,昭示着生前被严刑拷打过。
  廿七凶着眼,拔下短刀,鲜血喷在他手上,已是冰凉。
  “我要杀了你们,为孟宝报仇!”刀尖还未刺进对方就从他手中脱落,被一个反手压制在地上。
  “你只要说出济河瓦子背后那个人是谁,我就放了你。”
  “呸!”廿七啐了一口,“来啊!有本事你也杀了我,你爷爷我还没怕过呢!”
  “那就,如你所愿。”
  刀尖落下,廿七追他的孟宝兄弟去了。
  夜褪去,晨光升起。庐陵外城的热闹伴随杂卖吆喝接踵而至。小贩们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一路唱卖。
  “时新果疏欸,都来瞧一趟,最消暑,才下肚,保管通身皆清凉……”
  “铜镜磨,磨铜镜,过我手,您放心,磨后好似见底水,比过天边月儿清……”
  “饮子,解暑可口的饮子~”
  “我这也是饮子,香饮子,客官来一碗?”
  徐遗闲逛到一书摊前随意淘着,看见一本很眼熟的书,他拿起一看竟是赵眄先前偷塞往他家的那本《挑帘眉边,楼台月影》。
  拿起了便不肯放下,摊主凑过来,带着一脸看穿了所有的笑问他:“这可是最新版的,要买吗?”
  徐遗又挑了些书一齐递给摊主:“一起,多少钱?”
  等他付完钱走开后,身后传来一句话:“看着人挺正经的,还读书人呢,哪有读书人的样子。”
  徐遗站定,回头答了一句:“这本书不就是读书人写的吗。”
  摊主挠着头缩回小凳上,过会儿萧程迎了上来,瞧见徐遗手中包好的厚厚一摞,好奇道:“都买什么了,这么多?”
  徐遗难掩灿烂的笑容:“回去看吧。”
  二人还没走出几步,震耳的轰鸣响彻整个庐陵,鸟雀惊飞,涑水河上的船只歪了船身,些许行人手中的东西掉落,刚买的饮子从碗中洒出。
  没有人顾得自己,纷纷与左右猜测,这是什么声音。
  “是济河瓦子,济河瓦子爆炸了!”
  徐遗与萧程面色一凛,同时向济河瓦子方向望去,黑色浓烟升起,遮盖住那片天地。
  “不能去!”徐遗拽着要冲过去的萧程,“阿程,冷静些,咱们先回府。”
  望天楼上,林文凡站在最高处往下眺望,徐遗和萧程的举动尽收入他眼底。
  “为什么爆炸?”萧程在质子府等至天黑,才等来消息。
  徐遗沉声:“是火药,忠爷等人已被收监下狱。”
  “什么理由。”
  “私藏火药。”
  萧程拍桌而起,抬腿就要离开,徐遗再拦:“阿程,你冷静些!你想想,为什么济河瓦子会被炸,为什么要以这个理由拿人,目的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来。”
  “你的意思是,为了保全我们自己,就不顾他们的生死了?”萧程认真看着徐遗,“是我带他们去兖州的,这么说来也是我让他们暴露的。徐遗,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不是不管,我会和赵眄想办法救他们出来,但是瓦子那里一定有人盯着,你若去了,我就真救不了你。”徐遗近乎恳求地看向他,手掌紧紧握着萧程的手臂。
  直到萧程答应似的回握他,他才又说:“你就待在府里,哪儿都能不去。”
  几日后,刑部大牢。
  徐遗带着赵眄查到的一个人名缓步走着,牢里昏暗的烛光照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刑房内响起数道鞭响。
  “住手。”
  狱卒停下实施鞭刑的手,上下打量着徐遗,徐遗介绍自己:“都转运使徐遗。”
  都转运使,为何来刑部?
  “不知相公是来提人还是问审,可有文书?”
  忠爷浑身上下布满血淋淋的鞭伤,徐遗皱眉:“此人的供词与文书何在?”
  “呃……没有。”
  徐遗眼色转冷:“没有文书就用刑,你们刑部什么时候靠严刑拷打来断案了。”
  “这……”
  “出去。”
  刑房无人后,徐遗快步上前低声叫着:“忠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忠爷吊着脑袋上下点了一下。
  徐遗展开一张小笺,放到忠爷眼前:“这个人名和地点你记住,倘若有人问你为什么私藏火药,你就说自己是安王殿下的暗桩,早在淮庄一案就已牵涉出火药……”
  时间紧迫,徐遗只得快速交代一遍,再借着刑房的烛火将小笺烧去。
  “盈之?”林文凡站在不远处,刚到时就见徐遗在烧毁什么。
  徐遗愣住,这个时候,林文凡何故在此?
  “长维,你怎么在这?”
  林文凡也道:“你又怎么在这。”
  “奉命而来。”
  “我亦是。”林文凡轻笑着,瞟了眼木架上奄奄一息的忠爷,心底盘算得一清二楚,却还是给了句忠告,“这趟浑水你最好不要淌。”
  二人眼神诸般交汇,从意外到错愕再到不解,竟叫人失了所有言语,连一句简单的“为什么”也问不出口。
  徐遗暗自攥拳,大步走出这令他不适的地方。
  “盈之!引火会烧身。”
  徐遗不回头:“已经烧着了。”
  水匪一案林文凡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栎阳,淮庄一案为何会不了了之,王狐为何会被拔去舌头,再到今日刑部一见,徐遗就什么都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
  他漫无目的却还是走到了质子府附近,脑子里又浮现起萧程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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