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假如你的那些同僚至始至终与你对立,你又有一个机会将他们拉下来,你会这么做吗?”
  第58章
  有庆:“世子,我连续两天看见徐相公在门口徘徊了好久,就是不进来。”
  萧程低头摸着玉佩,沉默了一会儿:“有庆,我想吃炙肉了,帮我买些吧。”
  “好。”有庆才走出几步,又想了想折回来,“世子也好久没吃济河外的陈记酒蒸鸡了吧,买完炙肉后我顺便也去买些,不过酒蒸鸡得趁热吃,世子就在府中等着,我很快回来。”
  有庆紧赶着上街,飞星楼炙肉最好,但他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再迈开步子的时候,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他眼前掠过。
  他开口叫了人,可是那抹身影没有听见,匆匆进了飞星楼对面的望天楼内。
  “你找我?”徐遗在林文凡对面坐下。
  林文凡为他斟茶:“我们好久没有在这望天楼相聚了,这里还和从前一样。”
  “也不一样。”徐遗拿起茶盏细看,却没有喝,“那时所用的黑盏不如现在的精致,里头盛的茶汤也变了。人,更是变了。”
  林文凡手一顿,望向窗外笑着:“你看这楼下,行人来来往往,日日都有变化,商贩更是今日在这占着位置,明日又不知该换到哪去了。”
  “今日是为了叙旧,还是为了赏景?若是叙旧,林郎中怕是找错人,也来错地方了。若是赏景,可觉得济河上的滚滚浓烟好看吗?”
  爆炸时是在白日,浓烟冲天,不知又波及到多少无辜的人。
  林文凡心内一痛:“盈之,刑部大牢一别,就让你我生疏至此?”
  徐遗眼神如刀,手中的茶盏已经握不稳:“我只问你,王狐下狱时你在不在?拔舌,拔去的又是谁的舌?”
  他的模样不是在询问一件不知情的事,而是想要林文凡亲口回答。
  可林文凡看着他神色复杂,艰难吐出:“你都已经查过我的行踪,就不必再问了。”
  徐遗自嘲地轻笑出声,问他:“长维,你就不怕回不了头吗?”
  林文凡淡淡置之,恐怕早在迎春宴上,他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我前些月路过两家铺子,一家老一家新紧挨着,所卖之物相同。街边邻里大多都吃惯吃腻了老味道,一有新鲜味道出来便争相购买。
  第二天就有人站在店门口大肆宣扬这家新铺子东西不干净有问题,这店家怀疑是老铺子干的,两厢打起来,最后报了官上了堂,你猜结果如何?”
  林文凡站起身走到敞开的窗前,沉吟:“结果就是老铺子见不得自己的生意被分去,就雇人买人家的东西,再倒打一耙。新铺子也因打伤了人,赔上医药钱。可是渐渐的,新铺子便开不下去关了门,老铺子依旧有客人光顾。”
  他转头回望徐遗,叹出一句:“很让人想不明白,对吧。”
  徐遗:“新铺子还未立足,就先让人坏了口碑,加之有人在旁煽风点火,坏事一传传千里。哪怕真相公之于众后,人们最先想起的就是他家铺子会让人吃坏肚子。
  即便如此,存在得久就有理吗,掌握着悠悠众口,就成了理吗。”
  “盈之,事实如此,由不得你我。”
  徐遗再难忍心中愤意:“所以你说这些,是劝我同你一起做那光顾老铺子的客人?”
  “安王新起,又手握庐陵府,再有谢中丞回朝,朝廷谁最紧张?”
  韩骞。
  徐遗心头冒出这个名字,这个与老师政念不同的大相公,从太子殿下开始读书时就相伴在侧的太子恩师。
  但太子与赵眄的兄弟情谊,除了他们二人之外,他比所有人都清楚。
  林文凡:“今日的御街倒是比往常热闹。”
  徐遗侧身眺向御街,有一人身着官袍拉着一架马车,大摇大摆地行走在涌来观看的人群之中。
  “此人名叫杜自全,济河瓦子私藏火药一案就是他告发的,同时还找出忠爷他们在节日之外开坊的证据,这又是一项罪名。杜自全现在应该是受完封赏,亲自拉载装满封赏的马车,以表圣恩。”
  “为什么?”
  “你和安王相交甚笃,又是谢中丞的学生,翰林修撰、世子接伴、转运使,都是你的。”林文凡捏着木栏的手指微微泛白,“而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这样,我才能做我想做的……”
  徐遗喃喃出声:“那句誓言,还记得吗?”
  林文凡有一瞬恍惚:“当然记得。”
  “守住了吗?”
  林文凡不语。
  “誓言守不住,还可以守心。”
  林文凡兀自发笑道:“徐盈之,你在骂我?‘既为友,理应互知彼此。’这句话可是你说的。你不信我,淮庄一行你就没信过我!”
  徐遗觉得已无相谈下去的必要,转身就走,林文凡喊道:“徐遗,你斗不过的!”
  “我非一人执炬。”
  徐遗跑下楼,询问掌柜:“有纸笔吗?”
  掌柜依照要求取来纸笔,徐遗握着笔斟酌许久,写下:
  志存高远,飞翅击鹰。
  以笔之利,当还清平。
  写好后又将纸撕成两半,一半一句,交代道:“烦请掌柜把这个拿给同我一道来的那位相公。”随后,留下银钱离开了望天楼。
  林文凡盯着这两半纸,脸色沉了下来,一把揉皱了它们。
  徐遗,我们做的事是一样的,只是走的路不同罢了。
  有庆回府时,见到萧程仍心不在焉地呆坐在那儿,心里却安心不少。
  他步伐轻快地走上去,摆上好吃的:“世子,炙肉和酒蒸鸡还热着呢,快吃吧。”
  “街上……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消息?”
  有庆斜眼观察着萧程:“总归还是那个瓦子的事,现在也没个结果出来。哦对了,今天还看见徐相公了呢,不过叫他却没应,匆匆忙忙的。世子,你和徐相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萧程随口一答,忽觉不对,“你……”
  有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你和他这么明显,不多想也难啊。”
  “很明显吗?”萧程追着问。
  “啊?哦,想来我跟在世子身边比较久,更能看出来吧。”
  萧程瞄了一眼天色,说:“有庆,晚上我要去找徐遗,你就别跟着了,自己早点休息吧。”
  “哦好,那还回府吗?”
  “回。”
  刑部大牢。
  “这有两俱尸体,一个叫孟宝,一个叫廿七。”林文凡指着地上的死人,对忠爷说道。
  额前头发遮挡住忠爷的眼睛,他从缝隙之中窥见孟宝和廿七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打得昏昏沉沉的脑袋瞬间清醒。
  他睁瞪布着红血丝的双眼,四肢使力挣得铁链紧绷,铁链蹭破其它伤口留下更深的勒痕,凝固了的鲜血重新留出新的填补未染红的破碎衣衫。
  当他发觉自己怎么努力也够不着他们时,紧绷的铁链松弛下来。
  “呜呜呜……”泣不成声的呜咽断断续续,连带身上挂着衣物跟着颤动。
  林文凡冷眼静看:“你若还不交代,死的就不止他们了。”
  “啊——啊——”
  沙哑的嘶吼仿佛要将林文凡吞啃入腹,他虽看不见忠爷的眼睛,却能感受到那股要杀了他的恨意。
  刑房外,萧程扮做狱卒的模样守在门口,凝目看着某一处发愣。
  手握上腰间佩刀,忠爷的一声声嘶吼扯起佩刀上抬一寸,费了莫大心力才克制冲进去的冲动。
  “那天徐遗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要你这么不顾自己性命,为他守口如瓶?”
  “喀嚓”
  佩刀严丝合缝贴紧刀鞘。
  林文凡叫道:“来人。”
  萧程低头和另一位狱卒走了进去,视线扫过地上的孟宝和廿七。
  “把他带下去,给他找郎中来。”
  萧程跟着迈动步子,颤抖的手解开铐在忠爷身上的铁链。
  这一身的伤,他竟无从下手相扶。
  忠爷瞧出来他身边这个狱卒不如先前的几个利索,伸手往他腰间探去,抽出佩刀往脖颈处一抹。
  萧程反应过来想要拦下忠爷,触到的只有喷射出来的温热鲜血,正顺着他伸出去的手往下滴。
  “哐当”
  佩刀掉落,死不瞑目。
  那位狱卒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林相公,这……”
  林文凡深吸一口气,震惊地看过去,平息了好一会儿,才言:“……拉出去,好生埋了吧。”
  孟宝、廿七、忠爷被扔在了乱葬岗,一路上萧程抬着尸体沉默不语,双眼更是空洞无光,仿若行尸走肉。
  同行的狱卒只当他是吓着了,回程时他也主动留下来安葬他们。
  看来还是吓得不清,乱葬岗的尸体哪还需要安葬,却也由着他去卖力气。
  天微亮,萧程拖着沉重的身体翻回了质子府内院。
  徐遗听见动静,抬头去寻,只见萧程跳墙时如同一片凋落的树叶,轻飘飘的砸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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