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厅堂内便剩下王嬷嬷、刘嬷嬷和孙掌柜三人。
  王嬷嬷冷笑地看了一眼房间门口,“呵呵,两个时辰前,不是还不稀罕借一步说话?两个时辰后就学会了,也是孺子可教。”
  刘嬷嬷低着头,不敢说话。
  孙掌柜意识到王嬷嬷讥讽裴二夫人,怒目道,“学士府的奴婢,都不知何为尊卑?”
  王嬷嬷笑了笑,“哪有你们国公府的奴婢知尊卑啊?前些日子我们小姐到望江楼,孙掌柜那白眼可没少翻吧?怎么,你不是奴,我家小姐不是主?你当了几年掌柜,还成了国公府的主子了?罢了罢了,知道你们国公府不拘小节,但既然这么瞧不上我们小姐,现在怎么又让我们小姐帮忙调查望江楼?你们自己怎么不调查,是不稀罕调查吗?”
  “……”孙掌柜也低下头,不敢说话。
  低头的刘嬷嬷扭头,埋怨地看向孙掌柜,用眼神说——你看看你,没事惹她干什么?反正裴二夫人也没听见,她想说啥就说啥呗?
  孙掌柜把头低得更低了。
  房间内。
  进来后,霍薇面色紧绷,道,“既然你自认是裴家人,那我就直说了,国公府的财务状况极其不好。”
  苏明妆一愣,“什么?”
  她刚刚问财务状况,其实就是随口问的,想找个由头打退堂鼓,把望江楼的任务推回去,谁知道……
  霍薇叹了口气,“作为裴家媳妇,背后说这些话不太好,但……裴家人都是死心眼!说好听了是有原则、两袖清风,说难听的就是老顽固!总是莫名其妙标榜先辈或者其他圣人,非要也做成那样。
  但有句话叫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仁不从政。他们裴家人算是占全了!当官不会讨好上峰、拉拢同僚;过日子不会积财,总是自搭银子给过得不好的旧部,还一个个痴情得不行,只娶妻不纳妾,你说说他们裴家不绝后谁绝后?”
  “……”苏明妆心想——如此骂自己夫君家绝后,真的好吗?
  刚刚霍薇也是在气头上,喷完冷静下来,也感觉自己失言。
  轻咳几声,“咳,刚刚……我太激动,你就当……没听见。”
  苏明妆点了点头,面对这般尴尬情景,也不知道说什么。
  霍薇叹了口气,继续讲道,“因为裴家的顽固,所以国公府根本攒不下银子,前些年还好,这些年那些最能干的掌柜年纪大、告老还乡,产业更是一落千丈,这么大的府、这么多下人,一天光吃喝拉撒就不少银子。这还不包括迎来送往,和铺子亏的银子。
  有些铺子还好,能维持营收,有些铺子……像望江楼,干脆就赔银子。枫华的嫁妆都搭得差不多了,就靠今宴一人俸禄,哪够啊?好在望江楼用不完的备菜能拿到府里、分为下人们,也算是不太浪费。”
  苏明妆突然想起上次到望江楼,裴今宴自掏银子,点了八个菜,就为了照顾望江楼生意,想来,别的地方他也搭了不少。
  她甚至在想——从前的自己,果然是缺心眼,嫁人之前也不打听下,就这么盲目嫁人。
  现在倒好,背了一身骂名、有了不美满的婚姻,还掉进了火坑!到底图什么?
  她都不知道自己当初在图什么!
  苏明妆额头隐隐作痛,试探地问道,“晚辈才疏学浅、不学无术,望江楼这个情况,晚辈可能没能力力挽狂澜。”
  霍薇沉思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我确实不方便收回。枫华了解我,我决定的事,除非发生很大变故,否则不会反悔。若现在我收回,枫华定察觉望江楼有问题,她身子本来就不好,不能让她知晓晋国公府的事。至于望江楼,你就这么维持原状,反正当时把望江楼交给你,也是为了刁难,没指望你做出什么业绩。”
  苏明妆,“……”就这么把真话说出来了?
  霍薇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景致,喃喃道,“这烂摊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裴家人一天顽固,国公府就一天好不了。”
  苏明妆垂下眼。
  霍薇又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出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声音一顿,脸上闪过窘迫,“关于望江楼之事,我……谢谢你了。但你别指望我向你道歉,你害得今宴名声扫地,这件事儿咱们没完!”
  苏明妆点了点头,“知道了。”
  “……”霍薇。
  实际上无人知晓,自望江楼一事,苏明妆更愧疚了。
  从前她知道裴今宴好颜面,却没想到这么好颜面。
  她毁的,恰恰是他最在乎的。
  第36章
  明妆,你真做了?
  两人各有所思,沉默着出了房门,回到厅堂。
  苏明妆听说国公府的情况后,意识到自己的栽赃,给本就焦头烂额的国公府又雪上加霜,心中也是沉甸甸的。
  但还没等她回到座位上,就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紧接着扑通一声。
  苏明妆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两步,却见跪在她面前的,竟是孙掌柜。
  “孙……掌柜,你这是做什么?”
  孙掌柜那张黝黑刚毅的脸上,满是难堪的红,“小……小人想向夫人道歉,是……小人从前听信传言,先入为主,以为夫人陷害国公,所以夫人到望江楼时,小人态度轻视。如今冷静下来,小人却不觉得夫人有何顽劣不堪之处,相反……夫人温和贵气、善良大度,小人……小人有罪啊!”
  说着,便邦邦邦地磕头。
  苏明妆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从哪说起,只能地对裴二夫人道,“婶母,请让孙掌柜起来,他的歉意我收了,用不着磕头。”
  霍薇怔怔地看着女子,眸中有些意味不明的跳跃光芒,之后,好似意识到自己失态,生涩地收回视线,对孙掌柜道,“既然夫人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你这么磕下去,她也不自在。”
  “……小人多谢夫人。”
  虽然及时被拦住,但当孙掌柜起身时,额头已满是血,看得苏明妆和王嬷嬷差点惊叫出来。
  裴二夫人叹了口气,起身将自己帕子递过去,“擦擦吧,孙掌柜啊,你何时才能改掉这冲动的毛病?而且你能不能珍惜下自己的身体,你不是铁打的!”
  孙掌柜没接裴二夫人的手帕,自己掏出帕子,侧着身子清理额头上的鲜血。
  苏明妆看着恩怨分明、铮铮铁骨的孙掌柜,又想起梦里……孙掌柜因为他而死了,心中的内疚再次溢出来。
  孙掌柜见夫人美颜的面庞惨白一片,一双好看的黛眉皱得很紧,侧着身子,微低着头,不敢看他的额头,心中也是后悔得紧——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一辈子怕是连杀鸡都没见过,他确实是吓到她了!他真该死啊!
  想到这,擦完了头上血,夹着嗓子道,“夫人恕罪,小人以后再不敢了,再也不这般冒失地吓唬您。”
  生怕子粗粗的嗓子,再吓坏好似仙女的夫人。
  霍薇嘴角抽了抽,吐槽道,“我说孙掌柜,你用得着这样吗?”
  孙掌柜尴尬地挠了挠头,“这不是……刚刚吓到夫人,所以过意不去吗?夫人是学士府大小姐,从前肯定没见过这种粗人,我应该收敛着点。”
  霍薇总觉得哪里古怪——学士府大小姐、没见过粗人,说的是京城双珠?总觉得苏明妆跟着那手持皮鞭的雨萱公主,应该见过不少暴虐场面才是。
  又偷眼看了苏明妆一眼,见其惨白的脸色确实不假,霍薇心中也纳闷了——难道,传言真的有水分?
  其实,传言没水分。
  苏明妆绝非胆小女子,跟着雨萱公主混的,怎么可能小家子气?她这般惊恐,还是惧怕那个梦罢了。
  王嬷嬷见小姐状况不好,让刘嬷嬷去重新准备花茶,自己守在小姐身旁。
  刘嬷嬷也照做了。
  少顷,苏明妆喝下温热的花茶,娇艳的面庞终于有了一些血色。
  霍薇松了口气,之后严肃道,“孙掌柜,你回去先调查下望江楼的细作,看他们谁家里突然阔绰发横财,如果能找到证据,我们从长计议;若找不到……便维持现状,万不要去晋国公府拼命,这里是京城,不是边塞,一切都靠律法、看证据,你那种毫无证据的拼命,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把你自己搭进去,最后让仇者快亲者痛。记住了吗?”
  孙掌柜却没马上回答,而是迟疑道,“啊?这……望江楼不是交给夫人管了吗?”
  霍薇火气蹭地一下就出来了,“你什么意思?交给她管,我就不能说话了?”
  孙掌柜赶紧解释,“裴二夫人息怒,小人不是那个意思,您是了解小人的,小人就是个直肠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了,没恶意。”
  一旁王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样的人竟然能当掌柜?学士府随便拎出来一个管事都比他会说话、会办事,难怪望江楼生意差成这样。
  孙掌柜小心翼翼看向国公夫人,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芒,“夫人,您有没有振兴望江楼的好办法?小人虽然才见夫人第二面,但小人知晓夫人是个聪慧心细的。上次到望江楼,您很仔细观察望江楼每个人的状况神态,而且细致品尝了每一道菜,甚至还用手偷偷摸几张桌子的桌底,想看小二们打扫时是否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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