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但这一切,换来的,是床上的母亲,她此刻正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恢复着青春。
  原本刻满岁月痕迹的面容,皱纹逐渐隐去,皮肤变得光滑细腻,焕发出少女独有的光泽。
  那头曾经斑白的头发,此刻也变得乌黑亮丽。她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似乎正在做着一个甜美的梦。
  哥哥动了动,骨头发出脆响。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笑着从柜子里翻出婴儿的衣物,动作轻柔地替弟弟穿上。
  弟弟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怨恨,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必多言,你我本是双生子,你一个眼神,我便能知道你的想法。”哥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笑容里充满了宠溺与无奈。
  说到后面,他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弟弟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哥,你很自私。”
  哥哥把弟弟放到床上,让他跟少女并排躺着,轻声说道:“今夜是我最后的时光,你重新再活一遍,会很快长大到十岁的模样,我相信你能很好的照顾母亲,勿要让我担忧。”
  说着,他缓缓坐到书桌边,手微微颤抖着,给自己研墨,墨汁在砚台中缓缓晕开。
  他提笔,悬在黄纸上好一会,竟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问过母亲的姓氏。
  他突然想到,她最爱柳字,平日里喜欢哼小雅,歌词里写道,“有菀者柳,不尚息焉。上帝甚蹈,无自昵焉……”
  便提笔写道:
  有妇柳氏,自幼为奴,年甫十岁,腹得双麟。时值霜秋,瓦灶生苔,邻媪劝曰:“雏燕尚待哺,何堪并蒂荷?择其一鬻,犹可活。”柳氏抱儿泣:“并蒂莲同根,安忍折其茎!”遂簪荆为钗,夜浣纱于溪,昼采薇于野。
  双儿啼饥,则左乳右哺,以膝为摇车;寒夜无衾,则解襦覆儿,呵气以温汤。尝病瘧三日,强起汲水,见倒影枯槁,忽闻帐中儿咿呀学语,相呼“阿母”,乃掬冰水沃面,笑曰:“双璧映辉,天赐我药石。”
  及总角,柳氏燃松明课读。长子敏,诵《孝经》至“毁不危身”,遽向母叩首;次子讷,习《千字文》至“夙兴温凊”,潜为母掖被。其后数年,邑人始见柳氏鬓有星霜,惊曰:“昔年浣纱女,竟成柏舟松!”
  时人曰:蒲苇之韧,
  非争春色,但系根本。观柳氏以未笄之肩,荷千钧之担,廿载风雨不折其志,盖慈母之心,自成金石。今双鹤鸣于云衢,谁见当年巢中血羽?惟见陌上春草,岁岁青青。
  写完时,天色已晚,寒风袭人。
  他忍不住用衣袖捂住嘴,又重重咳嗽了几下,再次移开时,衣袖上已是斑斑血迹。
  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抽出一页新的黄纸。
  遗弟书
  朔风叩窗,孤烛垂泪,兄执笔如握千钧。忆昔襁褓之年,汝啼如春蝉初鸣。
  丁酉惊蛰,汝始学步。母折桃枝为杖,扶汝于庭前老槐下。汝屡仆屡起,竟以三日得立。戊戌春日,汝执母手问字,指“永”字八法,忽仰面曰:“母手何糙如树皮?”盖因浣汝襁褓,寒泉浸骨所致。
  及母事主,汝吮指憨笑,吾已司晨昏。岁在卯辰,疫瘴骤起,双雏俱染疴。母昼夜涕泣,兄虽与弟同庚,强撑病骨,为汝尝汤药、拭脓汗。寅夜盗汗涔涔,犹握《急就篇》授汝字画,恐荒课业。
  乙亥惊雷夜,母劬劳致眩。吾负汝涉雪求医二十余里,血凝双履,二童共披蓑,汝伏吾背泣:“阿兄肩薄如纸。”然不知吾嚼姜祛寒,以体温煨汝足。
  今观汝能赋《游子吟》,兄心稍慰。
  然菱花镜里,吾鬓早生华发,脉如游丝。所遗《论语》廿卷,朱批皆代母课读时所注。望弟续温席之孝,晨读毋辍,夜课莫怠。昔共啖糖饴,今当共奉萱堂;昔同戏纸鸢,今宜同扶鸠杖。
  生而同衾,死当同穴。兄去后,寒食麦饭,毋忘添双匕箸。临诀哽咽,不尽万一。
  兄某绝笔
  某夜
  第53章 好久不见
  郭宇讲完故事,傅沅看着他,估摸不准是什么意思。
  “你是想说,王富贵是乘黄的后代?”但是如果是这样,不应该姓柳吗?
  郭宇点头:“嗯,传说中,乘黄也有腾云驾雾,穿梭空间的能力。”
  说着,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躺在床上沉睡的王富贵身上,“他们长寿,生长缓慢,也能跟王富贵对应上。”
  傅沅心中一惊,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郭宇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你知道媒介师是怎么来的吗?
  “你是想说,其实媒介师,其实都是神兽后裔?”
  郭宇陈述:“根据研究,是这样的。”
  傅沅有些懵,脑海里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是说224局只有三个人吗,加我四个。”怎么研究这么完善?
  郭宇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解释道:“其实还有一些编外人员,你知道的,有些人不想受到管控,我们也没办法强迫他们加入。”
  傅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看向王富贵,追问道:“所以他这是?”
  “应该是后遗症,他每次使用能力,精神年龄会增长,身体形态会幼化,发烧可能是着凉了,休息一会就好。”
  傅沅想起之前从江市过来,便是王富贵动用了能力,有些担忧和自责。
  “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自己坐高铁来这里,其实也用不了多久。”
  郭宇笑了笑,安慰道:“没事,多用能力对他其实也有好处。”
  傅沅不理解,想到王富贵之前说的,精神力足够,观想虚界能提升精神力,便猜想应该是跟精神力有关。
  她又想到那个梦境,如果做梦者不是王富贵,那会是谁呢?
  可惜那里的人物,除了那个受害者,其它都是动物化,看不出具体面容。
  茅草房里那些没看见全貌。
  做梦范围大了,也有不少坏处,没法直接锁定做梦人在哪。
  还有,在廖璇的庄园,跟王富贵见面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你是跟我回去,还是在这里照顾他?”郭宇把一切安顿好,问傅沅。
  傅沅想着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不如跟着郭宇走,其实自从做了那个梦,在知道做梦者到底是不是王富贵之前,她心里有些发怵,不太敢跟王富贵相处。
  尤其是想到梦里那个女孩被当成人牲……
  人食人。
  “我跟你去一趟吧,顺便我想再见一面吴萍。”
  有些事情,傅沅想再确认一遍。
  两人出了酒店,郭宇在前面走着,小声叮嘱傅沅:“她很邪门,跟她沟通过的同事都在为她说话。你是媒介师,注意一点应该不会着了她的道。”
  “好。”
  傅沅再次见到吴萍的时候,是在警局的员工宿舍里。
  房间设计简洁,以灰白色调为主,墙面有线条装饰的涂料,窗户是铝合金材质,排列整齐。吴萍居住的那个窗户带有防护栏,人爬不出去,也进不来。
  “好久不见,大妹子。”吴萍看见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朝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全然不见之前那副病态,说话也十分大方。
  傅沅打量着她:肌肤白如凝脂,吹弹可破,一双眼眸犹如一泓秋水,清澈明亮,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或许因为之前学过舞蹈,她身姿曼妙,随着她的举动,还能嗅到浓浓的橘子香水味。
  这个浓浓,是傅沅的嗅觉,寻常人并不会觉得浓。
  瑕不掩瑜。
  她后退半步,拉开了一点距离。之前觉得郭宇给的资料夸张,凭什么那些富家少爷能看得上一个农家女,如今她看上一眼,倒是多了几分认可,确实是人间绝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鼻尖隐隐约约传来一股水腥味……让她莫名联想到了水里的鱼。
  就像那天在湖边发现她一样。
  傅沅精神一震,清醒过来。
  一旁的同事已经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临近过年,事情就特别的多。
  傅沅看着吴萍,冷声说:“这里也没别人,敞开屋子说亮话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吴萍有些惊讶,抬起右手捂着嘴,吃吃地笑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有了心理防备之后,傅沅再看她那副容颜,分明一点也没变,却没有之前那么惊艳了,这一下更显得矫揉造作。
  她揉了揉眉:“你当时让我报警,到底是想做什么?”
  “啊?”吴萍叫出声,表情却没有半分惊讶,“我没有让你报警啊,我当时只想着让你陪我住一晚,而且当时人家是真的害怕……”
  她的声音娇柔,带着一丝委屈。
  傅沅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绿化带,上面有一个破碎的气球。
  她不为所动,缓缓陈述:“你虽然没有直接叫我报警,但是你一说你丈夫不是自然死亡,一说你觉得有人在谋害你,这些都是在暗示我替你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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