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罗画师应当是在前厅宴席散了过后,还想在内室小酌一杯,却没料想到自己不胜酒力,不久就彻底醉倒在了床上,因此盛满了狐仙酒的碧玉壶眼下还留在这里。”方宁拿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杯内残留的酒,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异香沁人心脾,诧异的抿抿嘴,赞道:“酒不错。名不虚传。”
“会不会是有心人为了别的目的而放出毒虫害人呢?”方宁将自己的想法与众人说了,又附道:“我听闻罗画师的画作千金难求,也许是今日所会的宾客中怀了窃取的心思,暗中放出毒虫咬伤罗画师,本意只想他麻痹过去,不料用毒过量,才致人意外死亡。”
“师妹所言极是,”沈昱也想到了这一处,转向跟着来的一位检官道:“不妨去将罗画师生前所器重的,并了解他画作的下人或亲眷叫来,看看有没有画作遗失。”
检官应下,很快将罗画师作画时常常伴在身边的小厮给带了进来。
小厮进来向做了一揖,似乎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场面,一直紧张地低着头不敢看众人,只是将他自己所知但罗画师书房内的所有画作一一指认出了位置。
方宁等人立即将画作全都翻出来看,发现虽然没有一样遗漏,可其中许多却是残缺之作,似乎是没有保存好,被虫鼠一类的东西啃咬了似的。
“看来平日里也有些蛇虫鼠蚁在这房间内游走。罗画师许是真的意外被毒虫咬伤致死,”检官将画卷都重新摆了回去,转头看见一旁站着的小厮悄悄抬眼看着几人,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方宁也有所察觉,心中起疑,斜睨着小厮道:“知而不言,耽误了官家查案,要受重罚。”
小厮一个激灵,吞吞吐吐的把口中字句嚼了又吞,最终还是对众人说出了一件事情。
“其实老爷房内还有另外一幅画作。那幅画唤作什么天魔仕女图,一直被老爷视若珍宝。可是我们老爷除了作画,别时都不许房内有其他人,因此无人知晓这幅画藏在哪里,”他说完,抬头暗暗观察几人的脸色,见方宁等人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踌躇了一番又说道,“或许老爷的女儿罗娘子知道这幅画被放在何处。往年能在一旁侍奉老爷作画的只有小姐,只是前些日子因着娘子婚嫁之事与老爷出了嫌隙,这才由我们这些下人代劳。”
“那罗娘子人呢?”沈昱问道。
小厮听了这话叹息道:“娘子听说了老爷去世的消息,现已伤心过度,身体不适,将自己关在房里,此时怕是不便见客。”
沈昱没有强求罗娘子前来。倒是方宁煞有兴致地在房内走了几步,先是从前堂步入书房,自顾自地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空酒,又晃晃悠悠地走到床前,蓦地就要栽倒下去。
“师妹!”
沈昱见她这样,只怕弄乱了案发现场,急忙紧张提醒。
正当众人认为方宁就快要栽倒下去时,方宁却攸地一下子稳住了身形,随后慢悠悠地又站直了。她打量了几眼这张床,才从卧房走了回来。
“别担心,”她拍了拍自家师兄的肩膀,置之一笑,朝沈昱眨眨眼,“我是在模仿罗画师昨日他回房的路线,发现了一处纰漏。
“——这世间擅诗善画之人总喜欢孤芳自赏,或对月而吟,或挥笔而作。从这房内的摆设来看,想来罗画师生前也是个风花雪月的‘骚客’,饮酒之后总免不了泼墨一番,如若不然,也是要翻出自己之前的诗画藏书好好品鉴一下。”
“可罗画师饮酒后并没有拿出纸笔绘画,甚至连之前的作品也未翻出来。”沈昱结合方宁之前的行径,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然,”方宁摇摇头,否定道:“天魔仕女图为罗画师所珍爱之物,地位非比寻常,这样的藏品往往会放到一个更为私密的地方。那么这间房中,除了书房之外,便是——”
“卧房!”一旁听她推论的仵作激动地喊出声来,“怪不得那罗画师要到床上去。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呐!”
“这么说,这天魔仕女图正是被放在了卧床之中。”检官喃喃说道。
话已至此,众人便行动起来,寻找卧床之中是否有什么夹层。
然而,任由他们怎么找,也没再找到什么线索。
方宁见状,站在一旁沉吟了片刻,忽然抬头冲沈昱笑笑:
“这回师兄可不能再拦着我了哦。”
话音刚落,沈昱只来得及抬头,就见方宁问了检官尸体位置,仰面直直地往床上倒去,不偏不倚正躺在罗画师死前的位置。
“胡闹!”
沈昱见她躺下还在笑,甚至笑得比先前更厉害了,顿时生气起来,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可方宁非但不生气,还也不理他,反而望着天花板,像是在端详什么似的。沈昱看她这幅模样,忽然知道了些什么。
于是他也学着方宁的样子横着在床上躺下,望向天花板。不出所想,他方一睁眼,迎面正对着他的就是那幅天魔仕女图!
长达六尺的画卷映入二人眼帘,上面绘着飞天的披帛仕女,如洛水之神逸入画中,又似吴道子遗笔,云雾之间,身下风随涛声动,远处仿若有狐鸣。
神奇的是,二人不约而同的发现,每当将要移开视线时,仕女那双如墨的双眸便会忽然转动一下,蓦然间有了神采,似乎当即就要挣破卷轴,破画而出。
沈昱此感更重,正想避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只觉得那画上的仕女似乎也知道了他内心的想法,冲他妖异一笑——
沈昱清晰的感觉到,神智瞬间如风扫落叶般,恍然溃散下去,接着眼前骤然一黑。
他以为自己双眼失明,欲惊呼出声,抬手要去揉搓眼睛,却触碰到了温软的手背。
“此画妖异非常,师兄久看可不好。”
第23章
疑点
正对着天花板探头探脑的检官和仵作一听方宁这话,都慌忙把自己的脑袋撤回来。
沈昱这时才猛地从画中回过神来,好似大梦一场,恍然清醒,心中方觉一惊。
检官和仵作两人见状连忙来扶他起来。
许是此前的眩晕未消,沈昱好一会儿才堪堪站稳,再抬头时,就见方宁已经将天花板上的那幅画取下,小心翼翼地将之卷起收好。
“我观先前书房那些画作,本以为罗画师只是沽名钓誉的泛泛之辈,直到见了这幅天魔仕女图才知罗画师画技竟得确实名不虚传,精湛的很。”方宁抚着手中的卷轴感叹,微微蹙眉,盯着画有些愣神。
其实,她有点狐疑,此画笔触、神韵太过妖冶诡异,风格与罗画师以往的画作大相径庭,画纸边角、装裱的材质略有泛黄显旧,略显年代。
根据字画纸张的质量、制作工艺、保养情况,显出旧痕的时间一般快的三至五年,慢的十年以上。
可......方宁瞅了眼床顶,难见日光,再观画作也没有因温湿度过高而质地变脆或发霉、生虫。颜色与墨迹亦未脱落。
这说明罗画师对此画的保养非常重视,按理发黄的应该更慢些。
这时,检官开口:“大人不曾闻街头小儿有言‘画师罗,年少名。不得意,千金停’?这歌谣讲得正是罗画师当初仅凭一张簪花仕女图年少成名,然步入中年,苦于生计,画中灵气顿失,直至五年前才出了几幅好画呢,重振名声。”
方宁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越发觉得天魔仕女图可能不是罗画师所作,因为时间对不上,且这么惊艳的作品,按他的性格,早就公之于众,为何等到现在也不吭声呢?
她方宁转头问小厮:“你知道这幅画是你们老爷何时所作吗?”
小厮迷茫的摇摇头,“小的从未见过这幅画,也没有听老爷说起过。”
果然。
方宁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吩咐小厮将画仔细收好,故意强调此乃物证之一,不可遗失转卖毁坏,否则后果严重。
小厮连连称是,小心翼翼的将画卷捧在手臂里,按照罗画师平日教他的保养方式存起来。
沈昱此时正打量着房中的摆设,见方宁处理完画作,提出自己的疑惑:“我见罗府上下,不像是清贫人家的模样。何况跃仙酒楼近一月的酒都被罗画师重金包了,这又从何解释呢?”
检官神色犹豫,欲言又止,似乎怕是牵扯过多,倒是一旁的仵作有些没心没肺地答道:
“这说来话长了。两位大人初到此地所以不知,其实这跃仙酒楼的狐仙酒也不过是近几月才推出的新样式,能传得此般美名也得益于罗画师呢!”
“哦?此话怎讲?”
方宁敏锐捕捉到了些令她颇为在意的字句,直觉告诉她罗画师的死另有隐情。
“我与酒楼的李掌柜还算相熟,想来那还是跃仙酒楼新推出狐仙酒的时候,”仵作回忆道:“一出新酒,东家就命李掌柜的将狐仙酒给罗画师送去了一份。没多久,就听说罗画师又一连作出了几张好画,逢人便说是跃仙酒楼的狐仙酒为他打通了灵窍,此后下笔如有神助。虽然我之前没有真的见过,但还是听说他的画技比年少时还提升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