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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老爷有事唤两位相商,既然沈大人不在,便请方娘子随我来吧。”屏风后的人不卑不亢地回道。
  方宁记得她与沈昱去见了这姚县令,将狐仙酒其中的因果与他说了。在得知背后并非有什么鬼狐作祟后,姚县令长舒了一口气,一连几日都没有来叨扰两人,也不知今日是出了什么事,竟私底下派了侍女过来寻他们二人。
  “劳烦你了。”尽管如此腹诽着,方宁绕过屏风走至她身前有礼一笑,顺便借着屋里的灯细细瞧了眼这位贴身人,柳眉杏眸鹅蛋脸,乌发俏面点绛唇,确实美得很。被使唤来传话也是可怜她了,怪不得来的时候一副冷冰冰寡言少语的模样。
  方宁越看越觉得好看,可偏偏她自己也生得俊眼秀眉,那侍女被她瞧得绯云浮面,急忙背过身去,低声应道:“请方娘子随我来。”
  两人穿过长廊,向东遥望去,可见篱下种着一行清雅的淡菊,侍女不做停留,领着她来到书房前,叩了叩门。“禀告老爷,方娘子已经请到了。”不等侍女说完,里头人便立即唤道:“快快请进!”侍女闻声推开门示意方宁进去,自己则避身退下了,只留方宁一个人在原地。
  方宁踏入书房静室,悄然环顾四周,好奇地打量房内的布置。
  姚县令的书房摆设简朴,留白处颇多,多是文房四宝
  一类的物件。虽然少不了黄梨木的笔架、仿右军的笔墨、陶元亮的诗笺,但也不求多么奢侈,反倒是可以从中看出书房主人对归隐避世的追捧与向往。
  想来姚县令大约是个不坏的人,有着宁静致远的心,却恐怕称不上一个好官。
  她进来时,从窗影中看出姚县令正在房中来回踱步,一副忐忑的模样,知他性情软弱,但不知是在对什么事拿不定主意。
  “民女见过姚大人。”方宁见状上前作揖。
  “是方娘子来了,何必执此虚礼,”姚县令见她掀帘入内,连忙迎道,“还请上座。”即便口上如此说,两人还是互见了一礼,姚县令随之将她引至座中。小几上已摆好了茶水,两人相对坐下。
  “不知大人唤我前来,是有何要事相商?”方宁率先开了口。
  “哎,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姚县令面上有些吞吐,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下的瓷杯,“——还是罗府一案之事。”
  方宁察觉出了他的犹豫斟酌,没有打断,点点头,静待下文。
  “罗府一案中关于狐仙的那些传闻眼下已经明了,本官对吉荣县的百姓也算有了交代。这几日劳烦二位诸多,我见沈大人为民操劳至此,这心里头过意不去,”姚县令说着顿了顿,见方宁意义不明地睨着他,大抵觉得心虚,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度,“可这范家母子失踪也有些时日,怕已是卷了东西跑了!方娘子有所不知,那范黎此人品行不端,作了奸犯科而被逐出书院,他定是恼了那罗画师砍了他的右手——”说到此处,他见方宁眼神一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顿时不敢做声了。
  “罗晋颜曾将范黎的右手砍了?”方宁嚼着口中的字句,缓声质问道,“我这几日看了那么多卷轴,此事怎么我不知道?”
  姚县令自知说错了话,苦着脸道:“这事说来话长。只是冤有头债有主,范黎杀了罗画师也是情有可原,如今搜查下去,不瞒姑娘说,抓不到范黎事小,再耽误了沈大人的时间事大啊!”
  “不知姚大人此话何意?”方宁方才就听出了他赶人的意图,现下倒是知道了缘由,“我师兄奉旨游历,确不能在吉荣久留,只是大人也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方宁那边神色淡然,姚县令却急得满天大汗:“二位远道而来,只知吉荣面上繁华,却不知……”
  却不知这吉荣县底下并非是他一人的一言堂,这位沈大人如今可是圣上眼前的红人,倘若沈昱在这里出了什么闪失,别说乌纱帽了,他连项上人头恐怕都保不住了。
  他正要说出来,却听有人咣的一声撞进门来,打断了他的话。“大、大人,有人、不,范黎自首了!”
  “你是说那范黎自首了?”姚县令大惊起身,到嘴边的话又一下子咽了回去。
  “是!”那衙役在房里站定,向二人拜揖道:“今日一早就有兄弟见到有人在衙门口附近徘徊,行为鬼祟,便起了疑心上前盘问,没想到此人正是大人这几日苦苦寻找的范黎!小的知了此事,不敢怠慢,立马就来报与大人了!”姚县令闻言是又惊又喜,也顾不得方宁,只将她晾在一旁:“快!快传我话下去,本官即刻就要升堂,好好审审这一个范黎!”
  方宁跟在两人后面,一颗心突然提了起来,她总觉得这范黎投案来得尤为突兀古怪,不太寻常。
  等她到了堂上,却见范黎整个人就像突然老了几十岁似的,身躯佝偻,几乎没个人样了,只是面如死灰地跪在堂下。方宁见此情形,心中暗叫不好,这哪是她几日前见过的范黎模样,像是换了个人般,这样的供词,怎么能作真?
  然而端坐在堂上的姚县令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看着堂下的范黎,厉声:“草民范黎,本官今日问你,这罗晋颜是否是你杀的?这罪行,你可供认不韪?”
  “回大人,正是小人杀了罗晋颜。”范黎跪在地上冷静地回道。
  “好!”姚县令拿起惊堂木。“且慢!”方宁见他就要这样仓促断案,急忙拦道,“你为何要杀罗晋颜?”
  她见范黎此时攸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股浓烈的恨意。
  “小人要杀罗晋颜,正是为了他五年前栽赃小人窃画一事:罗晋颜为了隐瞒他找小人代笔作画,不但诬陷我偷窃其画作,还将小人的右手也一并砍去——”
  “罗晋颜此人,与我而言,罪不容诛!”
  第31章
  套路
  泠风穿堂来,飞帘转动,竹林深处听得素琴松吟,箫声隐约。
  正在为座下的学生们授课的彭启明似有所觉地循声望去,总觉箫声似曾相识,却又被手下所执的书卷拽回了心神。
  道是瑟瑟秋风起,冷石听泉,玉落哪得惊云声,又闻箫声咽。
  彭启明执卷坐在堂前,听到此处心叹不已,虽未与那琴声谋面,却像是已得了知音一般。他侧耳还想再听,而长风已散了。
  俄顷,远处鼓楼的钟声响起,他散了学,书院里的学生们便一窝蜂冲了出去。彭启明合起了手中的书卷,望着方才琴音传来的方向,叹息着起了身。
  他一出门,就见有侍从前来找他:
  “先生,有客人来访。”
  “启明兄,许久未见了。”站在侍从身后的男人执萧而立,紧随其后说道。
  看到眼前这张经年久别的熟悉面孔,彭启明愣了片刻,才迟迟迎上前去。
  “是元正啊,我道刚刚那竹林间听见了吹箫声,不想竟然是你,”彭启明此时见到了旧日故友,心中自是欣喜不已,“这么多年未见了,元正的技艺果真更上一层了!”
  “哎,愧不敢当,不过我来,除了与启明兄叙旧,其实还有一事相求,只是不知启明兄多年画技可有进步啊?”程元正得了他的话谦逊了一番,转而打趣道。
  “嗯?”彭启明止了步子瞧他,挑起一根眉毛,摆手指他,“元正说这话,难道是信不过我吗?”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程元正与他并肩走着,将话头又转到了正题上:“实际上,我今日特地为启明兄引荐一人。”
  “哦?可是阁下族中的哪位青年才俊?”
  彭启明不甚在意地接话道。
  “小儿顽劣,哪敢请教启明兄,我现下结交的这位,一般青年才俊可不能相比!”程元正见他这幅惑然的模样,卖了个关子,“不知启明兄方才可曾听到竹林后的琴声?”
  “不是你?”彭启明回想起方才的琴声,不禁讶异道:“竟然是他?”
  “正是——”程元正已将他带到竹林旁,抬手示意。
  长风穿林,青年一袭白衣,胜过皓月几许,向他款款一拜道:
  “在下国子监学生沈昱,见过彭先生。”
  “这位沈小兄弟精通君子六艺,如今正在四方游学,恰好经过我们这吉荣县,听闻了谭林书院的名声,便想来拜识一下启明兄的大作呢。”程元正在一旁夸耀他道。
  彭启明听了这话,不由有些紧张,沈昱见他额上出了些细汗。
  他赶紧作揖客气道:“惭愧惭愧,沈兄弟是进了国子监的学生,哪是我这等下里巴人可以相比的?”
  自《对楚王问》里流传千古的字句一出。沈昱立刻听出其中的含义,谈笑自若,徐然道:
  “彭先生切莫妄自菲薄。殊不闻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下里巴人,炙手可热?红尘万丈,百卉千葩,这琴画各花入各眼。国子监又如何?学子芸芸,却未必有有一人能得先生身上那般洒脱,此是文胜质也!先生如今匿身于乡野,而显学于世人,文质俱备,所以彬彬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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