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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那么你出来时,婆婆如何了?”方宁一边与她一起往偏房走,一边问她。
  侍女刚为方宁推开门,闻言便转身向她扑通一声跪下了:“娘子恕罪。奴婢见婆婆要起身,就慌得要去寻门,所以没看见。或许是躺了太久起得急,或许是被什么东西磕到了头,奴婢到了才听到婆婆倒地的声响。”
  方宁听了她的话,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日的神情,只是稍稍偏首对她说到:
  “知道了,你且在外面吧。”
  由于要照料病人,偏房三面通着风,只有屏风外有一盏摇曳的小灯。
  方宁走着,无意中踢到了过道边的水盆,屋前瓷瓶被打碎在地上,越是往里走越是狼藉一片。
  只见内室的小几被推倒,范婆婆就不省人事地趴在榻边。
  方宁将内室的小窗推开了些,以便让更多的光能透进来。做完这些之后,她将范婆婆移回榻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她身上有无外伤,又把了会儿脉,才确认范婆婆只是一时惊厥过去,并无大碍。
  她松了一口气,先是在屋子里点了一把安神香,再唤来房外的侍女进来收拾屋子。
  等侍女将偏房收拾好之后,方宁也粗略看过了范婆婆身上的症状,便大致开了张方子,让她去膳房那边熬药。
  侍女得了她的吩咐走后,方宁坐在范婆婆床榻边,凝思着罗府的事情。
  眼下范婆婆已经有了清醒的预兆,也不知道除了狐仙酒之外,罗家是否还与狐仙婆婆有其他什么关系,好让她能从范婆婆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说起来,她记得侍女口中范婆婆疯症发作时的模样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原先是从哪里听来的来着。
  不等她再想下去,侍女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
  一副药灌下去后,范婆婆如方宁所愿的那样很快睁开了眼睛,但已经没力气坐起来,原本乌黑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翳,玻璃似的浅色眼珠缓慢转动着。
  方宁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了起来自己之前是从哪儿见过这样一双相似的眼睛——
  那是罗夫人的眼睛!
  她第一次去罗府时,看到守在罗画师灵堂门口不肯走的罗夫人便是生着那么一双蒙着灰翳的眼睛。
  “......让您见笑了。”
  范婆婆望着她,费力地动了动嘴巴,声音嘶哑。
  磨砂似的嗓音将方宁从思绪中扯回来,她连忙倒了一杯热水喂给病榻上的范婆婆。
  “范婆婆,您的眼睛?”
  “是因为狐仙酒,”范婆婆闻言慢吞吞地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狐仙酒致幻,就连久处一室的人也不能避免。在外力刺激下,人就容易生疯症——罗夫人就是这样变得疯疯癫癫的。”
  方宁听闻她主动提起罗夫人,不由一惊,这才想起罗夫人不让官府的人进灵堂也有范婆婆的手笔。
  “都是我的不好,我不该将那狐仙酒给她的,”范婆婆自责地落下泪来,“罗夫人本是我族妹,她历经丧子之痛后便来求我一杯狐仙酒,我动了恻隐之心,就答应了她,没想到却害得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我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也是报应吧!”
  “那罗画师复生呢?”方宁听了回想起那件事情,语气也变得冷冰冰起来。
  范婆婆低着头苦笑道:“她那时已经疯了,只信鬼神。那都是我为了安她的心编造出来的说辞,怎知道她......”
  她沉默了,一时两人相顾无言起来。
  方宁想打破这片死寂,她斟酌了片刻,将最近她做的事情都与范婆婆说了,也说了自己现下苦恼的罗娘子一事,同时告诉她自己师叔精通医术,青蚨结亦无忧,让她安心。
  范婆婆听完连连向她道谢,忖度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也许关于罗娘子的事情,我能帮到大人一些。”
  “我也算是看着罗娘子长大的,她随她母亲,也对一些鬼神之说颇为相信。且罗娘子虽做事利索,可心智依旧如同稚儿,一日不可离父母,”范婆婆沉思过后告诉方宁,“大人不如尝试装神弄鬼吓唬她一番?”
  “装神弄鬼?”方宁若有所思的默
  念这四字,转瞬喜笑颜开,“对啊。如今亲人离世、疯癫,罗娘子呆在家中无依无靠。既然心虚,一旦受惊,必向外寻求慰藉。我若扮作她父亲罗画师的鬼魂去诈她一番,或可套出更多隐情,甚至还能知道她情人是谁。”
  第41章
  鬼胎
  夜幕落下,明月高悬。
  罗府上点了灯,罗娘子送走了白日里来吊唁的客人,大门在她面前砰然关上。
  她蓦然回首,才惊觉偌大的府中只剩下她身边的寥寥几人。
  提着灯的侍女在前方引路,途经灵堂时她不由驻足,带着冷意的风吹过空荡荡的堂前,白幡在如墨的夜色里翻涌,烛火忽然在黑暗中摇曳起来。
  罗娘子莫名心慌起来,不知不觉中加快了步子,回到了自己院里。
  进了屋,侍女为她添上灯。
  罗娘子环视四周,却发现狸奴不在房里,许是又去哪里疯玩了,她找不到爱猫,心烦意乱地喝下杯中的茶水。
  怎么今日这茶气味怪怪的,不太像是茶的味道?
  或许是府里的下人换了别的,她没多在意,一股脑儿咽了下去。
  秋寒水冷,一盏茶入喉,她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去为娘子添点热茶来。”
  屋里的侍女见状急忙要去将壶中的残茶倒掉。
  可罗娘子只是摇了摇头,心不在焉,神色萎靡道:“夜深露重,你也下去休息吧。”
  侍女面露迟疑,似乎想劝她些什么,最后还是将心中的话压下去了,低低应了一声,走时为罗娘子吹灭了房中其余的烛火。
  屋内陷入昏暗,只留下案台上的一盏小灯,微弱的灯影静静地在屏风上曳动着。
  罗娘子倚在案台旁边,寂静的夜色唤起了她白昼里见到沈昱的记忆,背后忽然爬上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直冲天灵。
  那位方大人会不会发现了在后院焚烧腾信草的自己?
  想及此,罗娘子坐立难安的起身,脚下不由得来回踱步,呼吸都变得急促。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安静下来,走到床榻边靠着,蜷缩起身体,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然紧紧攥着裙摆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恰在此时,窗户噗噗的响了起来,接着被一阵冷冽的强风猛的袭开,拍打在侧墙上,咯咯作响。
  小灯瞬时熄灭。
  罗娘子心中咯噔一下,如巨石砸落。
  她无措地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的婆娑树影,恍惚间似看到幢幢黑影在向他招手。
  她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想去点灯,却反而打翻了烛台。
  外头漆黑的夜里传来风的呜咽,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周围人也没有,灯也没有。
  无声的死寂与黑暗加深了她的恐惧。
  “有、有人吗?”她瑟瑟发抖的问出了口,但怎么也拔不高音调,好像有一只手无形的捏住了她的喉头。
  无人应答。
  唯有料峭的风掠起她微乱的发丝,时不时的拨弄着她罩在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衣。
  放在往日,清凉惬意。
  而今时,毛骨悚然。
  忽然,她想起时下还未到末七,父亲的魂魄或许还在这座宅邸里无意识地徘徊,顿时倒吸口凉气,慌乱的左顾右盼。
  就在她哽咽着躲到墙角时,鼻尖传来一股奇怪的甜味,不禁被这味道呛了一口,忽然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视线骤然模糊起来,豁然听到屋外传来“邦、邦、邦”的三声。
  她以为是刚离开的侍女折回,急忙开口问:“谁?谁在外面?是小环吗?”
  屋外无人应答,只传来几声瘆人的狐鸣。
  这声音让罗娘子想起坊间关于父亲死时的流言,不禁骇然咋舌。
  她强撑起胆量,走到窗边,想合上窗子,无意中却瞥见窗外的院子中,有两簇绿莹莹的火,如一双鬼眼在半空中晃荡,且正在向她靠近。
  她猛然一悸,慌不择路地往回跑,撞倒了屏风,跌跌绊绊爬上床榻,脚腕一搭一使力便踢掉了绣鞋,抱着被子,蜷缩起身体。
  牛皮鞣制的鞋底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沉闷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也变得悠远了起来,自下而上,自近而远的荡开。
  待这声音撞上了案上、架上的油灯,那些灯盏便像是被谁填了盅灯油,自燃了起来,冒出奇异的青光。
  罗娘子神志还浑浑噩噩着,见突如其来的光亮,吓得捂住嘴,紧紧闭上眼,不敢发出一点响动,生怕此外的鬼火发现自己。
  过了片时,她觉察屋内依旧沉寂,并无什么异样,便试探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怎料,第一眼便看到一个诡异的人影蹒跚着朝她走来。
  她想往后躲,背脊却撞在了墙壁,退无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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