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时间,方宁有点不认识这个师兄了,觉得根本不了解他,甚至小看了他。
可转瞬,她又想沈昱本就是奉旨寻找《步天歌》,有与皇帝单独的联系渠道也属正常。
不过是接连的遭遇,让她放下了警觉,无暇思虑至此,未曾注意到师兄将行踪传递的方式罢了。
沈昱交代完后,回头走到方宁身边,温柔一笑,将一封有点陈旧的信封给了她。
看到信封上的字,方宁不禁湿了眼眶。是师父的笔迹。
“喏,去年师父就写好的,让我保存着,待日后需要的时候再给你的。”沈昱语重心长道:“别怪我瞒着你传递消息。我是你的师兄,也是皇上的臣子。”
方宁大度一笑,展开信来。
随着一行一行的细细品读,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信中提到数年前,师父孙怀义在得知好友即方宁父亲遭遇后,为助好友洗脱冤屈,多次跋山涉水,遍历山河,寻得传闻中《步天歌》记载的几处矿藏宝地,将路径绘制成地图秘密献于皇帝,更向皇帝谏言,其师长李之才与方维民真正死因乃被奸人所害,背后牵涉势力盘根错节,必有佞臣潜于朝中卖国。
矿藏一向乃国家重要资源,其在商业、军事方面的价值极大,皇帝不敢马虎,立刻按照孙怀义所说派人探查,果真一一找到,丝毫不差。
历经实践后,皇帝对孙怀义所言越发相信,因此派沈昱各地寻访《步天歌》的相关消息。
如今,更糟糕的事出现了,近日,京都流言纷纷,到处在传得《步天歌》者得天下。
不知者说流言荒唐,一本破天文书能有什么价值。可真了解内情的皇帝不这么想。身为君王,不得不顾虑流言愈演愈烈后,若被朝中有心之人做了文章,祸乱纲纪,牵涉至辽国、西夏,彼时剑拔弩张,恐动摇大宋国运。
流言刚出,但暗流已涌动多年,阴谋蓄谋已久。
所以,为了江山社稷,皇帝决定敲山震虎。
“方宁、沈昱接旨——”沉浸在感念师父用心良苦的方宁,忙跟着沈昱跪地。
“封沈昱为正四品提点刑狱司,方宁为从六品带刀护卫,跟随左右。二人此后当恪尽职守,早日追回丢失的《步天歌》,查清悬案。若有官吏阻挠,玩忽职守,因私废公,可直接奏报于朕。钦此——”
方宁愣了片刻,等到宣旨的人瞪她一眼时才回过神来,“草民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不用四处藏匿,流离颠沛了。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查师父、师祖和父母的死因。
此前,哪怕数破奇案,屡屡查明真凶,方宁都碍于身份敏感,难以张扬,惨淡不已。
但往后,这朝廷恐怕要有大变动了。
方宁心潮澎湃的接过圣旨,感慨万千,却一言难出,她再次感激师父的思虑周全,若在孙怀义的谏言尚没有得到皇帝信任时,轻易将《步天歌》交给皇帝,方宁就失去了立身之本,很可能沦为弃子,彼时生死祸福难以预料了。
送走皇上的人,方宁愣愣的站在客栈外,目视远方,心绪难宁。
邵夫子买完酒回来,提着酒壶,伸个懒腰,纳闷道:“哟,怎么啦?进去啊。”
听沈昱将方才的事复述一遍后,颇为欣慰的拍拍方宁肩膀,“好事儿啊。走,进去吃点喝点,庆祝一下。”
“不了。”方宁神色凝重的转头看向沈昱,“我打算回珲县再探一探。你们发现没有,如果按照《步天歌》的缺失残页继续找下去,并没有多少牵扯到朝廷官员的线索,每每关乎官员都会被斩断。我想换个途径。擒贼先擒王。害我父母的人定是朝廷的高官。珲县的宫廷秘药从哪里来的?谁喂给监工们吃的?我们并没有彻底追查。我相信那里能找到更多线索。”
沈昱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坚定起来,点头道:“有理。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与你同去。”
默默听着的邵夫子轻咳一声,道:“你们此去确实危险重重。那我也去吧。我便在外接应你们。我不露面,也好暗中观察周围动静,若有变故,也好及时援手。好歹是个人手呢。”
方宁看着邵夫子,感激地拱了拱手,笑道:“师叔深谋远虑,如此安排,方宁感激不尽。有您在外策应,我等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不过,还希望不要像在听云山那里一般,临阵脱逃。”
邵夫子尴尬的抽了抽嘴角,摆了摆手:“不必客气,你们且放心去,一切以安全为重,莫要冲动行事。”
方宁与沈昱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同往日的默契与信任,不约而同的整理行装。
第74章
偷窥
孤灯照影走他乡,耳畔风声送马扬。
方宁、沈昱星夜兼程,两日后赶回珲县。
天色渐晚,暮霭像灰色的纱幔,沉甸甸地坠在珲县的上空。方宁不想耽搁时间,匆匆吃过晚饭,独自一人夜探县衙。
县衙内,灯火昏黄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边的暮色吞噬。
她墙壁翻飞,如一缕灵活的暗影,将三班六房,以及县令亲眷们居住的后院查了一遍,见没什么异常,也不见县令人影,便悄悄靠近平日接待问审的前院。
在公堂的偏房内,烛火幽幽,映出一个人的高挺的身影,负手而立,趾高气扬,似乎在训斥什么。
这人影不像是县令的样子啊。
方宁好奇的小心翼翼地躲在窗棂之下,轻轻戳破窗户纸,透过那窄窄的缝隙向里窥视。
房内,胡县令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恭顺地垂在两侧,往日的威风早已消失不见。
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在黯淡的灯光下闪烁着微光,官服也仿佛失去了精气神,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略显佝偻的身上。
站着的男人约莫四十岁左右,一看就知会些拳脚功
夫。
只见他脸色涨得通红,犹如一只即将喷发怒火的火炉,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愤怒,骂完胡县令几句,便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沉重。
“魏督监,小的也不是故意的。小的觉得处理的还不错。那个沈昱是小的旧识,还是京官,也不好太得罪了啊。”原来这男的姓魏,方宁默默记住。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大人的计划全被你搞坏了!”魏督监的声音如炸雷般在屋内响起,震得房梁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胡县令的嘴唇微微颤抖,嗫嚅着说:“魏大人,小的……小的也未曾料到会如此啊。方宁和沈昱也太聪明了。我有什么办法啊。”
魏督监猛地停住脚步,转身怒视着胡县令,手指几乎戳到对方的鼻尖:“你还有脸辩解!现在朝廷派来的宋将军即将抵达,若是让他发现了我们的行径,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别指望大人捞你。”
胡县令身体猛地一震,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眼神中满是惊恐:“那……那如何是好,魏督监?”
魏督监冷哼一声,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压低声音说道:“趁着宋将军还没到,你必须配合我,把最后一批矿运走。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不容有失。”
胡县令连忙点头,如捣蒜一般:“是,是,魏督监,下官定当全力配合。”
“滚。”魏督监没好气的向门外去。
方宁心中大惊,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尽快想办法阻止,亦或是顺藤摸瓜,来个一举拿下。
她飞身离开,像一只敏捷的狸猫,消失在县衙的黑暗角落。
夜深更露重,正是下弦时候,月如弯勾横躺,劈开暗色的重雾,抢下唯一银白。
方宁快步走在长街上,赶回沈昱宿下的客栈,她咀嚼着刚才县衙内偷听到的一番话,只觉其中利害都在魏督监口中的大人身上。
如若魏延在她们搜集到更多证据前,转移了矿藏,必然会将那矿地炸个干净,一了百了。到时别说顺藤摸瓜,寻找罪证,恐怕那幕后之人会在她们寻到更多宝藏地之前,先一步行动。
如今皇上将她身份大白于天下,给了她为父报仇的机会,也将她置于明处,今后追杀她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何况自己还有个拖油瓶师兄。
方宁如此想着,脚步也停在了沈昱屋外,习惯性地叩响三声,直到听到屋内那清雅如沐的回应,才敛下自己嫌弃的神色。
“如何?”沈昱瞧了眼方宁来时的长廊,确定四下无人,才打听起来。
方宁心中早有主意,倒也不急,只是细细闻了下沈昱屋内似有若无的竹香,甜笑道:“师兄,你方才沐浴了?好香呀。”
沈昱被这一句“关心”激得背后发凉,不由得后退一步。
上一次他的师妹用这般语气与他说话,就是她练武不小心将师傅收藏的古籍撕个粉碎,最后拿他顶包的时候。
“有事儿说事儿。别说些没用的。”沈昱接过方宁递给他的茶点,直觉这绿豆糕多少掺了些耗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