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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当真多谢你对我的肯定。”方宁一点不喜欢这种肯定,额角跳了跳,无奈的擦了把脸上的雨水。
  她捕捉到那小和尚口中的“精怪”二字,来了兴趣,拿出包裹里本想带给沈昱的糖果贿赂道:“山里还有精怪?我屡次来这儿采药,都没发现啊。你可否行行好,与我详细说说,说不定能日后救我一命呢。”
  小和尚一看到糖果,眼睛都亮了,毫不客气的接过塞进嘴里,讲道:“你没遇到过很正常,那精怪好似就在我们寺庙这一片活动,每到夜里,都会听到一阵诡异叫声。起初师兄们也以为是风声,但细听之下,像是什么狼还是虎的嚎叫,那声音离得很近,好像就在你耳边似的。但你真出了寺庙去听,又远了。所以姐姐你夜里千万别出门,否则被精怪吃了,还得麻烦师兄们给你超度。喏,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好啊。我记住了。”方宁进了小和尚给她安排的屋子,瞧了眼陈设,还算干净,甚至因为她是个女子,单独给她安排了单间,便于她与沈昱沟通内情,万分感谢道:“那便不借你凶言了。”
  她将一切收拾妥当,借着要去井里打水洗漱的借口,往沈昱的住处去了一回,见沈昱与运输队另五人挤在逼仄的一小间暗房里,不禁心疼了一瞬,旋即便自圆其说道:“师兄自小以安邦治国为己任,懂天文知地理,这国与理之间,最为环环相扣的就算人伦。此番安排,也算是让师兄的志向更加坚固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天伦之乐呢?”
  她一边默默自我安慰,一边在打水的井口的隐蔽处刻下只有他们二人才看得懂的密码,翻译过来是:“云字房,速来”。
  第75章
  魍魉
  落幕时分,寺庙上空依旧覆着一层望不尽的浓云,似是要将那轮稀薄日光踢出山林,将夜幕无尽的铺开。
  雨势非但未减小,反而愈加汹猛,两旁的山道不时有山体滑坡的动静,伴着山石碰撞,路碎树倾,禽鸟嘶鸣着在低空着盘旋,颇有种不死不休的崩塌之势。
  方宁在屋里百无聊赖,想着沈昱估计得夜深了才会来,不由地打起盹来。
  两日未合眼了,熬鹰都不带如此的,真扛不住了。
  她听着窗外的鸦叫,呼吸渐重,将入梦乡之际,却听到院外传来小和尚的尖叫声,“师兄们,快来。后院又死人了!”
  方宁眼底困意顷刻散去,转而是一阵寒意略过,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师兄莫不是被发现了,给宰了吧?!
  她顾不得暴雨如碎石坠下,蹭的跳起来,夺门而出,往声音的源头奔去。
  还未到后院,方宁便闻到一股血腥气,从鼻腔一路而上,伴着空气中的泥土气味,几乎要将她周遭的空气抽走,让她紧绷的心弦泛起一阵恶心。
  然而,很快她便镇定起来,不远处一人站在尸体边,虽融入人群中,但一双藏在宽大帽檐下的眼睛正一寸寸扫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似是要将买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
  方宁只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沈昱。
  她收敛心神,悄然站在离沈昱不远的人群中,细细观察起来。
  诚然,与其说是两具尸体,更为准确的表述应是数十碎块,被和尚们在一墙之隔的山野里寻到,重新排布整齐,若算上缺少的上肢与脑袋,勉强可算作两具。
  “呕,这也太恶心了,呕。”小和尚传递着寺院外师兄最新寻到了头颅,拎着已面目全非的脑袋,一边捏着鼻子,一边送到众人面前。
  那具头颅,散乱的发型下隐约能看出盘的是钩髻,应是位男子,脸上的血肉已经交织在了一起,两处还有白骨外翻,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噬掉了眼睛,如今只有一只血红碎裂的瞳孔在空洞的看着众人。
  方宁这一路上见过的尸骸少说也有十几,死状如此惨烈的确是唯一,惹得她胃里也一阵翻涌。
  身后已经有人坚持不住,随着腹腔难忍的几声干呕,很快便如此时的暴雨一般倾泻而下。
  大家聚在此处,呕吐物、脚边溅起的泥点横飞,再加上雨势汹急,若再不采取防护,想查什么都是枉然。
  方宁唤来在死者身前,拿着个左肢不知往哪儿拼凑的小和尚,“你看能不能让你师兄给支个雨棚,也让死者安息。”
  小和尚瞧着远处的师兄,似乎有些为难,盘着手里的佛珠,对着两具尸体道了句“阿弥陀佛”,起身道:“师兄们都出门了,留在寺里的只有我和阿常师兄,阿常师兄还在山里找尸块呢。雨棚我自己搭吧。”
  方宁这才发现,整座寺庙里,除了他们借宿的几十人之外,竟没有一个管事的和尚在,按下心底的犹疑,召唤起几个运输队的壮年道:“大家可否施善心,帮着搭一下雨棚?”
  许是大家都觉得晦气,一时间竟没人敢应。
  “那便老朽来吧。”沈昱从队伍里走出来,原本就半躬的腰更下一寸,跛着腿向方宁走来。
  方宁瞧着自个儿师兄老骥伏枥的励志模样,对身后那些壮年一声冷笑,“那便就我们一个女的,一个小的,外加一个残的一同。各位且回自个儿屋里呆着吧。”
  此言一出,激得运输队几位青年面红耳赤,也不顾看领队的脸色道:“就这么点事儿,我们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语罢,一直在最远处置身事外的持剑大汉,不知从何处寻来几桩半人高的木头,指着沈昱道:“大爷,你还是歇着吧。您这腰,可不能再弯下去了。”
  方宁忍了许久才按下想笑的冲动,搀扶着沈昱往屋檐下走,关心道:“是啊,可别咔哒一下,上下身体对折了。届时多出一具尸体。”
  沈昱原本就灰黑的脸上,更乌了些,青筋直跳,同方宁道:“这位小娘子,当真是尊老。”
  方宁怎会听不出沈昱话中讽意,然欺负老实人便是这般,哪怕骑在沈昱头上了,他也只能挺直了脊背,憋出一句有辱斯文。
  何况沈昱如今,还挺不直脊背。
  因着几位壮年自发加入,人群里原只打算凑热闹的也紧跟其后,那雨棚很快就被支起。
  方宁将那两具尸体安置在雨棚之下,见沈昱已用歇脚的名义,缓缓挪到离雨棚最近的长廊边,与他眼神交换一瞬,即刻借口小和尚尸体排布有错,将尸块一一重新拾起,露于沈昱眼前。
  恰在方宁将最后一块尸块放下时,后院外忽传出一声洪亮的悼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来人约莫三旬,穿的是僧伽服,最外层的大衣是由一十五条布匹缝合而制。
  僧人着衣,极为讲究,分下中上三等,再细分条数,最下乘乃九条,最上乘可到二十五条,条数可代表着来人的尊贵。
  虽是素衣,但他抬步往众人来时,一步一顿彰显着此人的不俗。
  “隐旭主持。”小和尚收起往日的吊儿郎当,朝着来人恭敬一拜。
  隐旭跃过众人,走到雨棚前,瞧了眼被安置好的尸体与未被雨水全然破坏的现场,摸上小和尚的脑袋,“你做的很好。”
  小和尚似乎对这位隐旭主持分外恭敬,不敢领赏地低下头,喃喃道:“弟子应该的。”
  方宁在一旁不由观察起隐旭来,如此年轻就当上了主持,这座寺庙的和尚们普遍年龄都偏小,他们因何结缘,在此地驻了座庙宇?
  还是这座庙宇先前的主持和尚们都去云游,交给了这些年轻人打理?
  正当她如此想着,一旁的小和尚已经帮着隐旭摆好了香烛与供品,做了一个极其简单的阴阳坛。
  “主持,还是和之前一样,将死者的遗物放在灵台上,一同烧了吗?”小和尚凑到隐旭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之前?这里之前也死过人,他们也超度过吗?
  此地荒凉,这个“青檀寺”又离山脚颇远,就算天气晴朗,又有谁会放着名寺不去,特地上山请他们下去做法事?
  方宁忽而想起小和尚与她说起的山中精怪之事,不禁联想与这两具尸体是否存在某种关联。
  “各位,贫僧欲替二位施主做法超度,需清静心身,以示虔诚,以祈求神灵加持,超度亡魂,烦请各位先行离开,以保法事可顺利进行。”隐旭的语调平和,但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迫,倒是逼的人说不出一个不字。
  方宁与沈昱视线交错,自是觉得不必在这个时候太过显目,便随着人群离开了。
  她本想寻个僻静的地方,观察一下那位隐旭主持做的法事,却没想后背被狠力一拍,差点让她下意识掷出三枚隐星镖,要了身后那个小冬瓜的性命。
  “姐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屋,我领你吧。”小和尚浑身打着哆嗦,一双眼睛左瞧一遍右撇一圈,匆忙得很。
  方宁一眼就看出那小和尚似是怕了,好奇道:“我看你见那两具尸体都没害怕,什么惹得你如此胆小。”
  小和尚抬头瞧了眼天,原本就昏暗的天色,随着一轮森冷的月光打下,一抹银白直射在这座寺庙的地砖上,如饿鬼的獠牙,欲将这里的所有人都吞进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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