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好吧……”林蜜依依不舍地握着程熹微的手,“那你一定要记得这回事哦,记得要帮我啊!知道他有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也都要告诉我哦!”
  熹微只能连连点头。
  回去的路上她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
  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才二十一岁啊,怎么一副沧桑老年人的心态?一次失败的、旷日持久的异地恋,果真是伤身又伤心。
  程熹微这种忧伤的情绪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她刚刚回到她暂且还不能称为“家”的地方,就悲催地发现……停电了。
  偌大一个房子,空荡荡的。本来就是近百年的老建筑,半点人声都没有,只有窗外夜风“呼呼”地刮过去,门廊处的白色窗帘还被吹得鬼影似的飘起来……
  程熹微打小还没一个人住过,更别提一个人在这样黑漆漆的老房子里了,脑袋里迅速脑补了一系列惊悚日韩欧美泰国恐怖片,吓得赶紧拿出手机来,想给许诗凡打电话,偏偏手机不争气,刚刚打开屏幕,就闪了闪,没电自动关机了。
  现在出门去找诗凡?
  她才刚刚在光天化日下被抢了五千多欧,见识了什么叫“巴黎斯坦”,可不敢晚上一个人出门了。
  程熹微强自镇定,安慰自己只是停电而已,洗漱一把睡个觉,明天说不定就好了。她摸索着走到洗手间,却发现水也停了。
  没水没电,那就不洗,直接睡吧。
  熹微回到房间,才发现房子里阴森森的冷,她的牙齿都忍不住上下打架了。她摸了摸暖气片,冰凉冰凉的,再到客厅,也是冰凉的,整个房子的暖气都停了,门廊的窗还是开着的,冷风呼啦啦地灌进来。
  磕磕碰碰地找了一圈暖气的阀门,整个屋子都黑漆漆的,自然没找着,她只好搬了板凳去关窗。那窗户本来就是通风用的,开在屋子最上方,程熹微踩在板凳上,抻着身子关了半天,窗子不知道是太久没关生锈了还是怎么的,一动不动。
  最终程熹微搓着快要冻僵的双手,翻出自己最厚的衣服穿上,裹在被子里,窝成一团。
  这年巴黎的冬天格外寒冷,十一月底就已经下过两场雪。
  程熹微哆哆嗦嗦地缩在被子里,想到大学那会儿,一到冬天,程妈妈就往宿舍搬暖风机、取暖器、热水袋、暖宝宝、保暖内衣、羽绒服,各种她想得到想不到的,都往宿舍塞,每个周末回家,怕她在外面冻着了,肯定是一碗热乎乎的汤先端到手上。又想到如果家里停电了,程爸爸肯定会马上点起蜡烛,一家三口围在一起玩斗地主,谁输了谁刷第二天的碗,她觉得自己牌技最棒,从来没输过。如果家里窗关不上了,她大喊一声“爸”,无所不能的程爸爸就会冲过来,给她排忧解难。
  眼睛突然酸酸胀胀的,温热的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样冷的天她睡着了会不会感冒,不知道明天继续停水停电她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她如果找到门房,能不能说清楚屋子里的情况,又能不能听懂别人说的话。
  她从被子里爬起来,趴在窗子口,擦掉玻璃上的水汽,漆黑的夜晚,陌生的灯光,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
  程熹微一晚上没睡安稳,第二天一早就借了门房的手机给许诗凡打电话。
  “诗凡,这里停电停水了,暖气也没了,门把手都坏了……”她沮丧地站在门口,“怎么办……”
  许诗凡虽然比她小,但留学时间长,比她有经验多了。
  “停电停水?早知道你昨天来我家啊,你没看到通知吗?”
  “没有通知……”
  “怎么可能!”许诗凡在电话里尖声说,“而且暖气也没了?这里不是集中供暖吗?”
  程熹微垂下眼皮,默默地往房间走,说:“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爱玛太太的侄子看起来特别讨厌我。”
  “靠,所以你的意思是停水停电没暖气,都是那个高中生故意整你?”
  程熹微拢了下外套,说:“否则怎么会只有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呢?他也不在。这边修水电都得提前电话预约,最快也得一周吧。我总不能没水没电地在这里住一周啊,这分明就是要赶我走了。”
  “不至于吧……不是说才十六岁吗?这么小就这么坏的心眼儿!”许诗凡怒道。
  “昨天整栋楼只有我这里黑漆漆的……”熹微叹了口气,“他大概是讨厌我到极点了吧。”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程熹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才刚刚搬进来,总不能碰到点问题转头就搬走吧!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没有那么好赚的四百欧,昨天我就想好了,我偏不搬!等会儿我就去把四百欧的支票兑现了,找人来修水电。”
  “好样的!”许诗凡最见不得人畏首畏尾犹豫不决,说,“哼,他以为你得至少一周才能修好水电,真是太不了解中国人了!你等着!”
  许诗凡挂掉电话,马上又拨了一通出去。
  毕竟是在巴黎生活过三年的人,许诗凡自认为,什么事情没碰到过?修个水电嘛,法国水电工又贵又难请,但博学多才又多艺的中国人不一样啊,保管一个电话下午就过来了!
  三天后,苏念回来的时候,大门安然无恙,屋子里灯光正亮,暖气热浪扑面,程熹微在客厅里,悠闲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正端着盘子一边吃着炒饭,一边盯着电视里正播的动画片哈哈大笑。
  02
  程熹微的心情好极了。
  兑现了四百欧的支票,才发现“领工资”是件多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特别这还是她人生第一笔“赚”来的钱。
  本来让她头疼不已的水电问题让同胞水电工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顺道还把门把手修好了,收了二十欧,保修三个月。
  隔壁的“不良少年”也没有回来,她每天只要打扫打扫卫生,就仿佛这皇宫似的房子是她自己的。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生活不要太惬意呀。
  这天她做好饭,打开电视,还惊喜地发现她稀烂的法语水平似乎有所提高,少儿频道的动画片看得懂七八成了……就在这种轻松惬意又聚精会神看着动画片的情况下,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开门声,就是觉得一股冷风吹过来,才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
  这一眼扫过去,一口正要咽下的米饭也咽不下去了,哽在喉咙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之前和许诗凡猜测,隔壁少年大概会在第五六天,等她差不多待不住的时候才回来。现在才第三天,又已经晚上八点,离高中下课好几个小时了……
  程熹微兔子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默默把手里的盘子拿到一旁的餐桌上放着,又发现自己还光着脚,忙回去把拖鞋穿上,才正眼瞧来人。
  苏念穿了一身黑色风衣,白色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仍旧像之前那样,懒散地将双肩包挂在右肩,不知道是擅长收敛情绪,还是向来脸上就没什么表情,凉凉地睨着她。
  程熹微尴尬得不行,光脚盘腿坐在人家沙发上,端着盘子一边吃饭一边还在哈哈大笑,实在是有些没礼貌没教养……尴尬起来,她就有些紧张,一紧张,思维就有些跟不上,不知道该喊他苏念还是martin,于是支支吾吾“bon”了半天,才说了句“bonsoir”(晚上好)。
  苏念没回,背着包又折了回去。
  程熹微心想,该不会看她没走,于是他又要走了吧?
  苏念却只是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
  正值叛逆期的少年,没达到目的,不应该潇洒地背着包摔门离开吗?程熹微遗憾地发现,苏念不走,自己竟然有些失望……
  直到苏念换好鞋,屋子里回荡着电视里动画人物“咯咯”的笑声,程熹微才后知后觉地忙去关了电视,讨好地问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她用的中文,下意识觉得,苏念的妈妈既然是中国人,他应该懂中文吧?但苏念没有回答,她只好改用法语又问了一遍。
  对方却还是没听到似的,背着包就往房间走去。
  讨厌她也不用这么没礼貌吧……他害她冻了一整晚她都没生气呢……
  程熹微这边还没吐槽完,就看到苏念路过餐桌时,肩上背包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就那么“恰好”地扫过她还没吃完的炒饭……
  “砰——”
  盘子摔在地上,没碎,但米饭撒了一地。
  肇事者还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头也不回就进了房。
  程熹微捂着心口,突然理解爱玛太太那天捂着额头说“哦上帝”时候的心情了……炒饭很多油的好吧?撒在地上很大一片的好吧?这羊毛地毯好贵的好吧?
  好心痛……
  熹微怀着沉痛的心情打电话给许诗凡,痛斥了隔壁叛逆期少年的败家子行为:“诗凡,我觉得自从丢了那笔钱之后,我整个人就变了。以前没发现我这么爱财啊,哦,不对,是‘惜’财!那天爱玛太太亲口跟我说这羊毛地毯是从埃及定制空运过来的,她非常喜欢,让我一定仔细打理。那盘炒饭撒在地毯上,竟然就跟在我的三千欧上倒了一坨油一样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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