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木兰,你可要等我。」
我应了一声:「好。」
能入琅轩学舍成为石致清的门生自然是难求的好事,只是这一去少不了三载,唯寒暑时能回家一趟。
送霍玹到城外,我在他的包袱里塞满了御寒的衣物和耐放的吃食,福全和随行的马儿都被压弯了腰背。
那日他说霍霆点了头,我也没有细问。不过他摘下腰间玉佩递给我时,的确没有避着霍霆。
「这玉佩如此贵重,你带在身上为好。」
这东西是传家的宝贝,当年我与他一路逃难也未打过这玉佩的主意。
霍玹紧捏着我的手腕,不让我收回:「贵重之物自然要交给贵重之人,等我回来时娶了你,不就又拿回来了吗?」
霍霆就站在我们身后不远,因而我言行皆有些不自在,为快些打发霍玹,只能将玉佩先收下了。
哪知他竟得寸进尺,凑过来在我脸边亲了一口。
等我反应过来要打他时他已跳上了马儿,一面走一面与我挥手,笑得春风得意。
少年银鞍白马,走入连绵青山。
如此骄傲,如此快意,如此不知人间愁苦。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只剩我与霍霆。
我开始有些尴尬和局促,毕竟方才霍玹没羞没臊亲我那一下,应当是让他瞧见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像船,而不安窘迫是浪,我梗着脖子看窗外,忽听得他说:「往后芳榭园的杂事就别做了。」
「阿迟不在,若芳榭园的事也不须我做,那我真的无所事事了。」
「府上不缺下人,若觉得无聊,看书、写字、喝茶、赏花,哪样不好?」
霍霆语气虽再平淡不过,可话里总像是多了一分关切。
这关切不像凭空而起。
我识字写字都是大夫人启蒙的,我无法忘怀,无法扔下,总在无人时拿出霍玹不要的纸笔写写画画,以此作为与大夫人的「谈心」。
这些年能抚慰我的事有二,一是那棵山茶树,二是寂静夜里的寥寥笔墨。
霍玹走后芳榭园能让我做的事自然减少,我把更多的时间用在培育茶花上。
微微寒意席卷京城时,朵朵殷红就已经从霍府的墙头探了出去。
世人皆道参政大人好雅兴,却不知种花的另有其人。
雪砸落的花被我捡起来,再采牡丹花蕊与荼蘼拌黄酒碾碎,风干后以龙脑为辅制成香饼放在枕边。
又或是将阴干的花粉混入山茶油中调至浓稠,冷却后制成胭脂膏,用以点在腮或唇上。
几经试验,我颇有一番心得。
一日霍霆在府上宴客,我恰巧路过后院的翠湖,有一装扮华贵的妇人把我认作来访的女眷与我攀谈。
寒暄下来我才知道妇人是国公府上二公子周凤初刚娶过门的夫人秦氏。
秦氏问及我的身份,我道是霍参政的远亲。
我急着走时,秦氏一把将我拉住,含笑盈盈地凑上来问:「妹妹身上好香,这香味我就算在万香坊也未闻过,实在是沁人心脾,让人魂儿都丢了,可愿告知在哪买?」
我道:「并非买的,实在是我平日里无聊,把院中那棵山茶花翻来覆去捯饬,我这香便是用山茶花的花粉配的。夫人若喜欢,我这就回去取些送你试用。」
听闻秦氏婚嫁前便是极讲究品位的千金小姐,更是万香坊的常客。还听闻周凤初很宠爱她,玩香甚至是二人闺房中的乐事。
这趣味经商人炒作,一度在京城烟花柳巷引得男男女女追崇模仿。
我道要赠给她,她半推半就地跟着我去了芳榭园,又见我梳妆柜上摆着茶花做的胭脂膏,登时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听说参政大人不近女色,我看哪是外界所传,霍大人分明是金屋藏娇,品位高得很嘛。」
我面上一热:「我当真是霍大人远亲。」
秦氏拿着丝绢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这话骗别人可以,却骗不了我,你这香做得华贵独特,不光女人爱闻,我敢确信男人也爱。
「再说,我只听说霍大人有个旷世奇才的弟弟,却从未听说霍大人有什么远亲的妹子。」
秦氏越说嘴角挽得越高,似坐实了我与霍霆的暧昧之事。
我懒得与她纠缠,索性把胭脂膏一同塞给了她,她眉开眼笑:「放心,我一定保密。」
第8章
后来秦氏连着托人找我要香饼和胭脂。
她做人利落爽快,差人一同带来宝石和口信:「我家夫人说您的香效用甚好。」
时日一长,我与她之间竟将此做成了「生意」。
不过因我冬日畏寒,人也懒了,几乎拿不出成品给她。她偶尔上门来找我聊天,抱怨周凤初公事如何繁忙,话里话外都是催促我快些给她做香。
年关将至时,我更无心思摘花,因为霍玹回来了。
他一回来先是去霍霆跟前汇报在琅轩求学的成果,第二日才到芳榭园来。
大半年未见,他全然脱了往日的稚气,裹了一身风雪,满眼皆是奇才天纵的傲气锋芒。
霍玹给我带来首饰和衣物,我也将给他准备御寒的鞋垫、护膝和毡帽拿出来:「学舍管得严,物品一律不让进,这些东西便这么攒着,我无聊的时候就缝,越缝越多。」
霍玹把我的手掌心摊开:「木兰,你真好,我给你的不过是银两换的,你给我的却是一手一脚做的,你做这些的时候定然是想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