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霍霆发出一声轻笑:「说下去,我听听你知道几分。」
「大人,彭耀祖不死的话,他是最能与你在丞相之位上争一争的人。难道彭耀宗与彭耀祖之间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还是说他有了其他靠山?」
「嫉妒是一根毒草,会在人的心里生根发芽,最终差使人做出些丧心病狂之事也不奇怪。」
「可我不明白,霍辛少爷只是一个小小县官,他一心只想和夫人过神仙日子,就连升任郡官也非他所愿,怎会惹到彭家招来杀身之祸呢?」
房内烛火照映着霍霆的脸,让他的面容轮廓像被时光老化过的纸张,一碰就要碎似的。
几分哀伤与无奈从他的眉眼之中流露出来。
「当时我在朝中如日中天,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我的仇家自然会想方设法为我制造阻碍,我没有多的亲人,能说上话的只有霍辛,大抵就是因为此害了霍辛一家。」
我急得抓紧手边的座椅扶手:「就因为霍辛少爷与大人沾点关系,就这么害了整个霍家?」
「权力在手的人杀一个是杀,杀一万个也是杀。这一万个里兴许有的人只是多瞧了一眼,多说了一句,你觉得不可理喻,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荒谬。」
「也包括大人你?」
「是。」
我无奈笑笑:
「人有阶层,无论在哪个阶层都应像大人一样掌握绝对的权力,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霍辛少爷就是太善良无争才会落得这下场。
「只是,阿迟可知道此事?」
霍霆低垂的眉眼泛起沉重的忧虑:「他不知道,或许他已知道了。」
屋中炭火很足,我却不知被从哪灌进来的风吹得后脊一凉。
起身告辞时,霍霆忽然叫住我:「这段时日风雪会很大,你尽量别出门,我会让人暗中看着阿迟,不会有什么差池。」
一门之隔,北风卷着雪花的动静确实大。
霍霆的眼中映着零星的暖光,他所谓风雪,应不止是眼前的风雪。
第15章
我请人往徐家送过信,始终没有回应,只能寻到徐家去。
阿敏同我一起被拦在徐家大门口。
她比我沉不住气:「你们少爷小姐当初进霍府来,我们都是好吃好喝招待的,眼下竟敢把我们拦在外头,丞相大人是你们开罪得起的?」
看门的眼睛抬得很高:「霍府是霍府,霍府的奴又另当别论了。」
我把阿敏拦住,让她别再争执。
没一会儿就等到徐家的马车回来,霍玹果然是同徐庆璋一起的。
我护着长大的少年郎,脸上的委屈和别扭我都看得很清楚,不舍得责怪,我终也只是说:「阿迟,与我回家吧。」
霍玹问:「木兰,你的身子可有好些?」
他又说:「我不回去,那里不是我们的家。」
这句我曾也对霍玹说过的话,时过境迁经他说出来,我也无言以对。
不知该如何劝慰,才能抚平一个少年刚经过反叛后的孤勇。
「木兰,你且等我,我会来接你。」
霍玹说完这么一句,就埋头跑进了徐府。
那一刻我意识到人的成长果真如养育花草,如何极尽呵护,该生虫会生,该分枝会分。
花草树木要想凌寒而出之前,都有必经的阵痛。
我转身要上马车的时候,忽然从路边扑过来一个女子,女子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咿咿呀呀地抱着我的腿哭。
阿敏把我与女子分开,我退回两步才看清那竟是秦氏。
「姐姐……姐姐……死了……饶命……快让那个人住手……住手……饶命……」
秦氏昔日如何光彩照人,若非遇上毁天灭地的事,如何会让自己落得如此狼狈。
我忧心忡忡地赶回霍府找霍霆,却被护卫告知他前几日便进宫还未归。
那夜,我在庭院中听见一墙之隔的外头,风声鹤唳,火光攒动。
似要塌天。
如今的霍霆权倾朝野,我很难不把如此大的动静和他联想到一起。
他那句「风雪很大」,更是让我内心越发焦灼。
我等在碎玉园的凉亭中,一直到天色灰蓝,等得打起了瞌睡。
风从我的耳后吹来,我打了个激灵才醒。
接着又吓了一跳,因为霍霆不知何时回来了,就蹲在我身前把我瞧着。
不知瞧了多久。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霍霆身披铠甲,腰配长刀,也是第一次瞧见他乱了仪容,不顾庄重,像方经历了一场恶战。
「大人,你可好?」
借月色我瞧见霍霆脸上带着点点血迹,束紧的袖口处干涸的血绵延到了掌心。
他笑了笑,唇角朝一边歪起,不太有正形的模样:「不太好。」
他转身走入书房,我也跟着进去。
他正要动手脱衣的动作顿了顿:「你确定要在这里看着我脱衣?」
我想我不会看错,霍霆此刻脸上的轻松是硬撑的,因而厚着脸皮点了点头:「大人,我带着药。」
霍霆顿了顿,然后背过身去解开了战衣,又把黑色的里衣一并褪下来,我才看见他左侧臂膀与肩相连处有一道贯穿伤。
应是被刀扎穿的。
处理伤口时,他几次疼得后仰,冷汗涔涔,好在我动作娴熟,基本是一气呵成,没让他太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