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末了,我背转身洗手,听得他披衣的动静:「你很会照顾人。」
「也就会做些杂事罢了。」
「为何不问发生了什么?」
「能让大人受伤的事,必定是惊动朝纲之事,是我不该问的。」
霍霆却有意要告诉:「彭周两家罔顾圣上信任,滥用权力,结党营私,败露后不思悔过,圣上下旨捉拿逆贼归案,彭耀祖和周凤初负隅顽抗,已被诛杀。」
我惊了惊,又听得他说:「你可以安心生活了,对你不利的都死了。」
我张了张口,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霍霆却像一眼把我看穿了:「是想问这等事轮不到我动手,为何我会受伤?」
「若我不亲自去,不解恨。」霍霆斜斜靠在榻上,有气无力朝我看来,「你中的那一箭,我给彭耀祖和周云初都记在了头上,二人同罪。」
我见惯了霍霆岿然青山肃穆庄重的模样,第一次见他如此疲惫虚弱。
可如此疲惫虚弱之中,那双眼睛却带着一丝蛊惑之色,透着两分本不应该的媚态。
我真是活见了鬼。
「木兰,你过来。」
鬼勾我魂似的,我竟真的走了过去。
「怕我吗?」
我摇头,不怕,才怪呢。
「你听着,等此事过去若我活着,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什么?」
霍霆伸出手指,隔着一点距离指向我心口:「我想你能真真正正做自己,将身上背负的那些东西放下。到时我想听你说,你究竟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霍霆说完,便用那双蛊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退了两步,却还是觉得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捏住了气口,心脏不受控制地要往外蹦出。
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是全然听不懂他的话。
但我觉得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
我的反应约莫很好笑,霍霆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笑出几缕细纹。
「那些东西我一个大男人都觉得过重,怎么能压在你身上呢?」
我慢半拍似的:「大人,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叫若你活着?你会有什么危险?」
「你可是担心我?」
我觉得眼前的霍霆不是霍霆。
他像变了个人。
庄重的远山忽然变作微风都能拂动的竹,这落差就好比岭上冰雪忽然化为春风楼里的女倌儿,在对我喊着:「来呀来快活。」
「我的小字是冬尘,莫再一口一个大人,可好?」
我快被吓哭了,摇头说:「大人,若不然我再为你检查一下伤处吧,你像是中了毒。」
霍霆顿住,眼里荡漾着的魅惑终于敛了敛,他把歪歪扭扭的身子坐正,半敞的领口收了收,强行收敛的神情带着两分幽怨:「扮猪吃老虎呢你?」
我心头惶惑,以为他生气。
哪知他低头悄悄在笑,怕我发现似的,还用勾起来的食指挡在唇边。
如此娇羞、婉约、动人,像清晨的日光落在冰清水灵的美玉上。
这哪是我识得的威严冷肃的霍霆。
我不信邪,又再追问:「大人,你可伤到了脑袋?」
「卢木兰!」
他挑起浓眉朝我瞪来,怒目的模样才是我认得的霍霆。
我一溜烟从书房里跑走了。
第16章
纵在深宅,一叶知秋。
我知道京中正乱,焦灼也无用,古往今来,总会有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乾坤。
因而我照常养花种树。
雪停后我每日会花大量时间陪我的山茶树,把蛇蔓铲除后,茶花开得更艳。
只有如此,我的心才能稍安些。
霍玹是在一个晴日回来的,翻过院墙跳进来时刚巧落在我面前。
他拉着我不由分说往外走:「木兰,你快同我走,京中大乱,这里也不安全了。」
我拖住他:「你什么意思,这里是相府,还有比相府不安全的?」
霍玹回头瞧我一眼,我才发觉他神色很差,眼底下两抹乌青。
「煜王要反,在京郊屯兵,但眼下却有人跳出来指兄长才是幕后主使。圣上对兄长生疑,已派出黑甲卫捉拿他,所以霍府现在也不安全了。」
听来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超出我想象,我进屋拿上早准备好的包袱跟着霍玹上了马车。
「阿迟,你要带我去哪?去找霍大人吗?」
我撩开帘子往外瞧,以往繁华的长街萧索得厉害,不见半个行人,商铺纷纷紧闭,似遭了什么大难。
「霍大人不会反,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为官的分寸进退。圣上不是与他情同手足吗,怎会听信谗言怀疑他呢?」
我对霍玹说,也在对自己说,以此来令自己宽心。
「阿迟,你说呢?」
「木兰,你很了解兄长吗?」
霍玹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漠然,将我问得一愣。
「府上有些传言我本认为是假的,眼下看来并不是。也对,在你眼里我始终是未长大的孩子,而兄长各方面都胜过我,且他手握权力,一人之下,你喜欢他也是应该。可是你已经答应我了啊,怎么能如此戏弄我呢?」
「阿迟,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我与你一样把霍大人当兄长,况且眼下也不是与我争辩这些的时候。」
一丝不明显的苦笑出现在霍玹的嘴角:「我嫉妒罢了,木兰,我不是无能,我只是生不逢时。若我年长你几岁能够像我霍辛兄长那般,就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你若有难我也能替你扛下来。我只是不甘心,霍霆兄长能为你做的,我也愿意做,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