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僵了僵, 瞬时明白了过来, 慌乱地吩咐左右:「快快,备马,再晚一步我今日怕是只能睡在院子里了。」
入冬时节, 茂县不像京城会下雪,北风吹来的信号也只是一场细密的雨。
我从集市回来,木兰就站在院里的屋檐下,仰头在看雨。
我笑吟吟地捧着肘子上去, 把顺手买的一支翡翠刻的茶花簪子插到她发间。
她抬手为我抖落满肩细雨, 还没说话,就先红了眼眶。
诸多坎坷磨难之后,她仍然不是会大喜大悲之人, 只是变得更容易伤情。
我拥她入怀,听得她小声说:「冬尘,我爱极了你。」
第21章 番外
1.
霍霆回来后,断断续续病了大半年。
那些惨无人道的刑罚我没有经历,可在看着一个从前岿然如山的人就这么倒下,深入骨髓的伤病一点点地发作出来时,我终也与他一同体会。
我只在他入睡时才敢落泪,想着这些年是什么支撑着他活下来,又是怎么拖着这副几近干涸的躯体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来的。
那段时日我便是在这种与他重逢的狂喜,和复盘他所经历地狱的狂悲中,交替度过。
待他精气神好些的时候,我对他说,「冬尘,我们成亲吧。」
他坐在窗下的竹椅上,月色的衣袍如何收紧都不那么合身,两袖间总像是揣着二两轻风。
他微微愣着,不言语,我上前用手指戳他的眉心,「轮着你扮猪吃老虎呢?」
他忽然伸出双臂将我的腰抱住,脸颊贴上来。我瞧不见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像是故意不想我瞧见似的。
千言万语都不能说清我们之间的错过。
风从窗口跳落进来,霍霆身上不那么平稳的起伏代替了千言万语。
夜里骤冷,我从梦里被冻醒,担心睡在隔壁屋子的霍霆也冷,因而抱起棉被想为他送去。
方一开门,就见霍霆站在门口,手上抱着大氅。
漆黑的眼眸如星,养了些皮肉回来已能用「唇红齿白」来形容,虽不复当年光彩,也称得上面容姣好。
我俩相顾一笑,我伸手把他拉进屋中。
他把大氅为我罩上后,将屋里的炭火挑得更旺了些,我等不及了,扑上去从后头将他环腰一抱。
他被我推了个趔趄,险些扑到火上去。
我贴在他背后「咯咯」笑个不停,他起初无奈得失语,愣了一会儿索性扭头将我抱进怀中,手掌在我后颈处轻轻拨弄,又凉又痒。
我抬头瞧他,「你为什么总是不讲话?」
虽然霍霆从前也话少,但到了金翠山后话更少,时常是我在说,他在笑。
我知道是因为经历得太多,被大起大落与大悲大喜填满了心胸,无从说起。
火光像两簇缠绵的细舌,滚烫地舔舐着我俩的面颊,我朝他怀里蹭了蹭,不打算放过。
他被我弄得笑出了声音,「我怕梦醒。
「我怕……我霍霆没那么好的命。我以为我会孤独终老的时候,你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我的视线,我以为我会死的时候,却听说你一直都在等我。木兰,我何德何能今生有你作伴?」
我像一只被霍霆夹在臂膀下的狭促松鼠,原本想逗弄他,却被他一番话弄得心口疼。
我揉着眼睛,「让你说话,没让你说这般惹人落泪的话。」
「木兰,成亲的话本该我来说,可今时今日的霍霆再不似从前,若仅是无权无势就罢了,我如今这副身子破破烂烂,莫说不能让你依傍,只怕你看见了都会害怕,且我长你近十岁,我更怕能陪你的时日不多。」
我有些委屈,「你素来谋划长远,能为所有人着想,为何不在一开始就管住自己,别对我动心,且别让我也动了心?」
「这……我……」
「霍霆,我怨过你推我出宫门,我已无数次地被抛下过,你又狠狠地弃我一次。现如今你就在我面前,什么今非昔比,什么长我岁数,都是狗屁,对我全然起不了作用,往后我好好照顾你,你能再活十年,我们就在一起十年,再活二十年,我们就在一起二十年,若你明日就死了,我也不活了。」
霍霆蓄了一池泪在眼中,在我说完时悉数落了下来。
他把我抱着,应是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得出什么,就已泣不成声。
寂静晚空里,炉火燃得恰到好处,似在对眼前的一对泪人儿温柔相看。
这一刻,我好像看见了两个霍霆。
一个方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劫难,冷着眉眼咬紧了牙关,决定要和命运一搏。
一个躬身为他人做马鞍,握着银枪替他人当肉盾,踩着无数人的首级一步步获得世人的尊重和权力的注视。
午夜梦回,他对着寂寞的长空叹息,与幼小伶仃的自己作别。
可他哭起来时仍像那个尝尽了折磨与孤独的少年,颠沛流离那样久,在我怀里终于能让自己坦然释放。
我轻抚着他的后背,小声说,「冬尘,我现在给你一个说娶我的机会。」
2.
成婚好些时候,我仍没碰得着霍霆。
他身子虽好些,但请上门的大夫仍说他脉象仍虚而无力,经不起劳累。
我俩对视一眼,他红了脸,我笑歪了嘴。
大夫走后,他继续嗔怪,「大夫说的你可都听见了?所以别再像个女流氓似的一到夜里就撩拨我,方把我撩拨起劲儿来又把我推开,这样会死人的,真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