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不敢耽搁,快步赶去游廊,等到时李嬷嬷和那婆子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吊着了。虽然一直都知道陆听澜不如表面上的温和,但他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陆听澜儒雅面孔下藏着的杀伐果决,哆嗦着抬袖擦去额上的冷汗:“大…大人。”
陆听澜凉凉地看他,荣茵被下人欺负,荣府的人都有责任,他们默许了这些事的发生。荣江感受他的目光,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了下去,被身后的管事拖着,一旁的小厮身子早已抖似筛糠。
“……大人,下人不懂规矩,小的这就将她们打死扔去乱葬岗。”荣江战战兢兢地开口。
陆听澜的脸色非常平静,“只此一次。”
花厅里,席面都撤了,又上了茶果点心,接下来就是听戏了。荣茵回来,又有不少的夫人太太围上来说话。
“陆夫人,恭喜令兄今日大喜!我先前匆匆见了您二姐姐一面,听说嫁给了顺天府尹的齐公子,如今在大理寺任少卿的,也是个有福的。”说话的是左侍郎的夫人,体态丰腴,语气也甚是真心,看样子并不知道之前齐天扬与荣茵退亲的事。
围着的几家太太,知道内情的人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皆拿眼覷荣茵。
荣茵不在意地笑笑,别说左侍郎的夫人是无心的,就算是有心又如何,自己早已不在意这些
往事了,更何况,现在她有陆七爷呢,这些人巴结她还来不及,怎会故意给她难堪。
她端过桌上的杏仁酥递给左侍郎夫人,笑着道:“这是百味斋的杏仁酥,天亮才做好送来的,听说是独家手艺,京城里谁家都比不上,侍郎夫人尝尝。”
“谢陆夫人。”侍郎夫人感觉谈话的氛围有些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可观荣茵并无异样,接过杏仁酥,不由得松口气。
此时琴棋把戏本送上来,大家讨论着等下要开唱的戏曲,才把这件事岔过去。
陈冲派了一名小厮来花厅传话。琴心听了后,疾步走到荣茵身后,弯腰低声禀报。
七爷喝醉了?荣茵有些但心,七爷一般不喝醉的,他也不怎么喝酒。但此时不好丢下这些太太们回去亲自照看,只得让琴心带着陈冲把七爷带到自己的院子里休息,顺便让琴书去厨房端碗醒酒汤给七爷醒醒酒,今日大厨房应备着不少。
琴心在前面引路,时不时回头提醒陆听澜注意脚下,陆听澜却连“嗯”都没有。琴心觉得陆七爷有些奇怪,虽然平时话也少,但是对待下人从来没有这样肃着面容过,看着有些吓人。
第70章 挑拨挑拨
荣茵出嫁前的闺房在玉兰院的西北角里,穿过三回九转的游廊,才能看到写着“栖梧堂”三个字的牌匾。门前并没有婆子守着,今天府里办喜事,估摸着都跑去前院讨喜了。
陆听澜叫陈冲守在门外,也不用琴心,自己上前推开了院门。
院门后立着一面影壁,墙上有一折扇形漏窗,一丛竹叶正探出头来。绕过影壁墙,就看见正房檐下坐着一口云纹石缸,里头养了几尾小红鲤鱼,还卧着几朵紫色的睡莲。西边的墙角下摆了一溜儿的花盆,荣茵出嫁后就没人看管了,花早已枯死。东边有些空,就只劈了一角栽种丹桂。
陆听澜脚步有些不稳,他挥开琴心要搀扶的手,进到了房内。
房里的布置简单,一张黄花梨架子床,挂着天青色床帐,床前立着三足灯台;左面摆放的是贵妃榻,榻上有一烷桌,桌上的笸箩里还装着针线;右面放着鸡翅木的面盆架和梳妆台,墙上并没有挂字画,倒是挂了七八个香囊。
琴心看陆听澜的视线盯着香囊,以为他感兴趣,便开口说:“夫人七岁那年亲手在院子里种了丹桂,开花后夫人可开心了,每年都亲手摇了桂花叫奴婢做些桂花糕来吃,剩下的做成香囊,挂在墙上说是让满屋都有桂花香,睡觉做梦也能闻见。”
陆听澜闻言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挥手让琴心退下,自己转身坐到贵妃榻上。
傍晚时分,栖梧堂的光线并不好。陆听澜看着阴暗的房间,喉咙像被人用绳子狠狠勒住,窒息感席卷了他的全身,又涩又疼。这方狭窄逼仄的院子没有秀楼、没有凉亭,甚至连秋千都没有,那棵亲手栽种的桂花树是她唯一的快乐了吧。
难怪啊!陆听澜眼眶发酸,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面颊,难怪荣茵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在陆府她不喜欢什么从来不说,像一只困兽,藏起了自己所有的爪子,忘掉了喜怒哀乐,试探讨好周围的一切。
荣茵过来时院子里一片漆黑,还以为七爷睡着了。看到琴心站在檐下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奇怪,怕自己的声音吵到七爷,轻轻地问:“怎么不点灯,七爷睡了吗?”
琴心摇头:“七爷坐在贵妃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叫奴婢点灯。”
“不叫你就不点么,这么黑万一看不清撞着哪儿了可是不好。”荣茵有些担心。
琴心还是摇摇头:“奴婢不敢,七爷喝醉了有些凶,奴婢瞧着害怕。”说完还缩了缩脖子。
七爷严肃的时候是挺吓人,可能位高权重久了,不自觉就带些官威,给人压迫感。荣茵无奈地叹气:“你去点灯,我在。对了,琴书端醒酒汤来了吗?”
“就放在小烷上的,不过喝没喝奴婢就不知道了。”琴心无辜地耸肩。
烛光亮起,荣茵看到陆听澜仰着头靠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寻思事儿,旁边烷桌上的醒酒汤果然一点没少。
荣茵脱鞋也上了榻,怕明日酒醒头疼,上前揉着他的额角。揉了没几下就被陆听澜握住手,反抱在怀里。“七爷?”荣茵这才发现他没睡着,关心地问道:“您身子难不难受?醒酒汤也不喝,明早起来该头疼了。您让我起来,醒酒汤冷了我叫琴书再端一碗来。”
陆听澜不说话,下巴搁在荣茵的头顶轻轻地蹭,手越抱越紧,像要把她勒进自己的骨血,与自己融为一体。荣茵觉得陆七爷有些不对劲,难怪琴心今天那么怕他。
“七爷,您怎么了?”
陆听澜没有回答,抬起手慢慢摸索着荣茵的脸,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鼻尖、脸颊、下巴,最后是嘴唇。“七爷,这里不行!”夫妻回娘家不能行房事,荣茵怕他喝醉酒乱来,用力地推着他。
“我知道,阿茵,我只想抱抱你,让我抱抱你吧。”陆听澜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
荣茵这时才觉得他不像是喝醉的样子,可是他的声音又很奇怪,很克制、很沉重,像是努力压制着什么。荣茵莫名就有些心疼他,手停住推拒,静静地躺在他怀里。
这一天荣茵应付各家太太其实也累了,闻着陆听澜身上的檀香味,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夜深了,按规矩七爷得去前院睡,虽然今天的七爷让琴心有些怕,但是为了姑娘的名声她只能硬着头皮进房去提醒。
陆听澜打横抱起荣茵走向架子床,将她放在床上褪去外衫,拉过锦被盖好,又卸下满头的朱钗,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才放下幔帐走了。
陆听澜被安排歇在前院的西厢房,闹喜的宾客俱都散了,整个荣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陈冲走在前方提着羊角灯笼照路。
及至西厢房,却见一主一仆早已等在了门前,荣蕴坐在廊下的石墩上,红玉站在一旁,二人连灯笼也不打,像是怕人看见。
陆听澜蹙眉,停步不前,陈冲则上前拱手唤道:“齐夫人?”
荣蕴连忙起身携红玉行礼,更深露重,不知等了多久,她脚都麻了,声音微颤:“陆大人,有些事我认为您有必要知晓。”
陆听澜颔首,示意陈冲站到二人中间举着灯笼照明,让她有话就说。
羊角灯明亮清透,将四周照耀分明,荣蕴心中一紧:“还请大人让随从将灯灭了,不好让他人知道。”
陆听澜负手站立,淡淡地道:“齐夫人既知深夜前来不能现于人前,那就请打道回府吧,你所欲说之事,我并不想知晓。”
荣蕴一噎,她前来说的事只会与荣茵有关,可陆听澜竟听也不听,他到底看不看重荣茵?随即想到不管怎么说,荣茵毕竟是他的夫人,他应该也不愿意面子被抹黑,便意有所指地道:“就怕大人行卧端正却因他人坏了名声。”这是她能见陆听澜最后的机会了,明日新娘子敬茶认完亲,他就要带着荣茵回宛平,她要再见他是难上加难。
罢了,就是别人看见她来找过他又有什么要紧的呢,自己说的全是实话,该害怕的是荣茵才对。心一横,索性直话直说:“你可知当初三妹妹为何嫁你?”这句话果然有用,陆听澜立时就停下脚步,等她接着说。
“因为她嫁不了心上人了。”荣蕴盈盈含泪,至今想起齐天扬说和离的场面,都还觉得心如刀割。“她嫁你前曾与我夫君商定好了一起私奔,后来夫君弃她不顾,祖母要将她嫁去安庆,她被迫才嫁了你。他二人今早还在小花园幽会,把丫鬟小厮都打发走了,我亲眼所见他们搂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