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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张昂已经定亲了?安嬷嬷滔滔不绝,荣荨却只听见了这一句,她浑身僵硬,只觉得手脚冰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从今日起,荣姨娘每日卯时起床到花厅等候,奴婢会一一教您怎么伺候主母,您的下人也要好生调教一番。”安嬷嬷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心里一阵畅快,丢下最后一句话后便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兰姨娘得了自由,羞愤地冲过来踢打荣荨:“你个没出息的,连个男人都守不住,任我被下人随意欺辱,你说你有什么用……”
  荣荨呆呆地坐在地上,任她打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明年就要娶妻了,这么快。
  冬月下旬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早朝结束,大臣们依次退出奉天殿,严怀山被人簇拥着走下汉白玉的石阶。厚重的一声闷响,身后红漆描金的槅扇门被内侍从里面缓缓关上,金銮御座逐渐隐于黑暗之中。碎玉飞雪落在朱墙碧瓦,松木红油的檐柱旁站着全披具甲,手拿长枪腰系环首刀的侍卫,威严肃穆。
  这里是皇城之巅,千秋霸业只在一念之间,这里扫荡九州万邦来朝,这里是权力的顶峰,天下无人不向往之。
  孙至诚撑着把油伞紧贴在严怀山身后,簌簌大雪掩盖了他的声音:“大人,皇上为何要突然提拔小将军为三千营的副将?他有何能力,不过与他父亲在漠北戍边打过几场芝麻大小的战役,也没有立下过赫赫战功,皇上此举定是为了抬举陆听澜。”
  自陆听澜巡按回京后,皇上越发重用他了,几次提拔全是与他有关系的人,用意不言而喻。
  身后传来踩碎雪花嘎吱声,严怀山抬手打断孙至诚的话,站在原地等陆听澜走上前来。他身后空无一人,没有撑伞,任鹅毛大雪落在他的平角翅帽和绯色官服上。
  旁人都三三两两走做一堆,或是高声阔论,或是低语交谈,形形色色中但凡目光相撞,无论相熟与否,定要上去热情地攀谈几句,生怕自己在权力旋涡中被孤立,急于证明自己的合群。他却独自走着,步伐稳健淡定从容,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不配放进他眼里,心智城府非常人可比。
  待他走近,严怀山笑着先向他说道:“雪大,我有余伞可借肃之一用。”
  陆听澜停了下来,拱手笑道:“这点雪不碍事,雪中信步也是雅事一桩,多谢大人好意。”
  严怀山手中握着东厂,专门收集各项情报,朝廷重臣的宅院也派了人暗潜,他紧紧盯着陆听澜,出其不意地问道:“原本还想祝贺肃之纳妾之喜,却听闻你已认了杨小姐为义妹,到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陆听澜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警铃大作,严怀山消息太灵通,他认杨莺时为义妹才不过几日光景。须臾叹息一声,面上浮现些许无奈:“内子小我许多,娇气得厉害,也是被我惯坏了,一听我要纳妾就哭闹着不允,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依了她,让大人见笑了。”
  严怀山听后神色放松了几分,荣茵年少时的娇纵跋扈他也有所耳闻,语气较刚才柔和了些:“你痴长她十数岁,无妨多宠些。”
  两人又说了几句朝事才散。严怀山看着陆听澜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一直都没有放弃拉拢陆听澜,只是多番暗示他仍不为所动敷衍过去。陆听澜德才兼备,在天下士子中的声望极高,去年又治水有功,深受百姓爱戴,这样的人若不能为自己所用,就必须早日除掉,否则日后定成大患。
  但除掉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况且他现在还不能十分确定陆听澜的根本之意,能拉拢是最好的。他招手让孙至诚附耳过来,低声道:“我记得陆听澜的夫人似乎还有一个兄长。”
  孙至诚应是:“是有一个兄长叫荣清,今年高中被陆听澜安排进了詹事府。”
  严怀山道:“我看他对荣茵很是爱重,你想办法,务必要把荣清笼络过来。”
  孙至诚怔了怔,明白他还未死心,不免急道:“大人,如今三千营已在他手中,我们还是除之为后快的好。”
  严怀山只当孙至诚担心自己重用陆听澜而冷落了他,淡笑道:“不急于此时,五军营和神机营还在我们手上,区区三千营不足为惧,拉拢他对我们有大用。”
  第81章 算计算计
  陆听澜从内阁出来时雪还在下,屋顶黄色的琉璃瓦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雪,有内侍在地上清理。陈冲替他披上大氅,马车停在午门外,从这里走过去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他走过文渊阁的飞檐斗拱,见孙至诚正站在石栏内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笑着说了句:“孙大人好雅兴。”
  孙至诚回了个拱手礼:“天色已晚还下着大雪,陆大人不如在值房将就一晚,何须急着赶回宛平?”
  内阁的人理事晚了都会在宫里的值房歇息,陆听澜以前也是这样的,可他如今娶了荣茵,每日无论多晚都要赶回去。他笑了笑:“早晨出门时已答应了夫人要回去陪她用晚膳,陆某就先走了,不打扰大人看雪的兴致。”
  他带着陈冲几步就不见了身影,身后的脚印也很快被大雪盖住,二皇子的近身内侍杨进喜在一旁幽幽地道:“想不到陆阁老也是个痴情男儿……对了,首辅大人让你笼络荣清,你打算如何做?”
  孙至诚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六品官,哪里值当本官笼络?把他拉下水,拿捏他的把柄不就行了。”他回头对着自己的长随道:“去信给齐元亨,他知道该怎么做。”
  陆随早已点燃了车厢中的脚炉手炉,上车后陈冲把脚炉放在陆听澜的脚边,手炉却被拒绝了。他嘿嘿一笑,拿回来自己抱在怀里。
  道路难行,马车驶进垂花门天已全黑了,陆听澜瞧了眼梁下悬挂的彩绘莲花座垂花柱,大步向踏雪居走去。及至院门前便见四五名仆妇端着红漆盘次第进了院子,上面皆用罩子盖着。
  才到廊下,东稍间的热闹就传到了耳中,似乎是在布置膳食。
  “先把炭火烧了。”荣茵掀帘出来,偏头与陈妈妈说话,余光瞥见一道人影,正眼看去,立时笑了出来,“您回来了。”再看见他头上和肩上的雪,皱起了眉头:“怎么不撑伞?出门时我不是叮嘱陆随了嘛。”
  落后几步的陆随才刚跨进院门,听见这话浑身一激灵,忙不迭地又出去了。守门的小丫鬟没忍住噗呲一笑,陈妈妈闻声望过去,笑骂道:“跑什么,夫人还能吃了你?”
  陆听澜低着头,任她拍去自己头上的雪,柔声问道:“安排了什么晚膳,这么热闹。”
  “今日庄子上送来了新鲜的鹿肉,我叫厨房片了,用来吃锅子正好,您觉得怎么样?”头上的清理干净,荣茵就拉着他进了内室,脱下他的大氅让陈妈妈拿出去抖落。
  待要离开,胳臂却被拉住,她惊诧地抬眸,迎上陆听澜灼灼的目光,下一瞬,就被扯进了他的怀里。
  “又是秦方送来的?”
  “怎会,香河那么远,他来一趟不容易,是府上的庄子,每房都有。”荣茵说清,暗忖他语气中的不满从何而来,怎么也想不明白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有什么龃龉。
  “嗯。”陆听澜轻轻地应了,语气不知不觉缓和下来。荣茵身上很暖和,抱着她,一天的疲惫全都消失不见。
  静静地抱了会儿,荣茵听到陈妈妈抖落大氅的簇簇声,然后是琴墨将已烧红的炭火放进铜盆里的哐当声响,抬手推了推面前的人:“七爷,该吃晚膳了。”
  “饿了?”陆听澜拉起她的手低头亲在手背,“以后晚了就别等我了。”
  两人进到东稍间坐下,铜锅里奶白的高汤翻滚,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
  陆听澜拿起公筷涮了几片鹿肉放进荣茵碗里:“快吃吧,不是饿了?”
  新鲜的鹿肉做锅子果真很好吃,荣茵胃口大开,连吃了好几块肉,偶尔抬头和陆听澜说两句,他听得也很认真。
  吃罢两人回了内室,荣茵端起香茶喝了口,想起今日请安陆老夫人的安排,说道:“我今日才知道陆府在城外的万寿山有个温泉庄子,母亲说明日要带着我们去住几日,腊八前才回来呢。”
  陆听澜从博古架上拿了本书:“母亲每年冬天都会到万寿山泡温泉,你这次随母亲去也好好泡泡,温泉能行气活血,使经络疏通、气血流畅。”
  “您不去吗?”听他的意思不像是要同行的样子,荣茵不由问道。
  陆听澜笑了,走过去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怜爱地抚摸她的头发:“你很想我一起去?”
  “……我就是问问。”荣茵否认,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那么忙,哪有时间呢,只是听陆老夫人那么说,还以为大家都去。
  陆听澜轻笑出声,咬了她的耳垂,低语道:“阿茵,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才没有呢,您胡说什么!”荣茵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脸也瞬间升温。
  陆听澜看出她口是心非,没继续逗她,而是温和地道:“年终将至,户部和内阁还有许多事未决断,我走不开。你和母亲嫂嫂们在一起别怕,吃亏也别忍着,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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