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这有何妨,你是我的夫人。”陆听澜摸摸她冻僵的脸颊,“陪我呆会儿,明间没有地龙,会冷着你的。”
书房里的布置就更简单,东西两面墙都立着书柜,北面的窗扇前摆了一张书案,博山炉里燃着安息香,令一头则是一个正方书屏。书案前左右两边各置了三张交椅,看起来冷冷冰冰,好在烧了地龙。
荣茵将食盒打开,一碗腊八粥、一碗天麻鸡汤并几碗小菜,她把勺子递到陆听澜手中:“腊八粥刚好入口,您快吃吧。”又拿起筷子替他布菜。
陆听澜注意到方才进门时她小心打量的眼神,不由失笑:“不用伺候我,想看就看吧,夫君允你看。”
荣茵红了脸,说得她没见过世面似的。西边书柜上有一个绿色锦盒,与架子的上书格格不入,她无意撇到不小心多看了一眼而已。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那自己还是看看好了,不能白担了“恶名”。她走过去,发现锦盒没有盖好,透过缝隙看到里面好像是……女子的绣鞋?荣茵以为自己看花了,欲再看却突然被咳嗽声打断,陆听澜看着她道:“过来陪我说说话。”
“您就用完了?”
“不饿,随意用了些。”陆听澜伸长胳膊一把拉住荣茵往怀里带,将她圈在怀里,“快过年了,府中事多,有没有累到你?”
荣茵坐在他大腿上:“怎么会。”府里的事有陆老夫人和陈氏,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踏雪居里陈妈妈又很能干,根本累不到她。
想着方才在回廊遇到宋妈妈的事,心里也有预感绿荷的事与她有关,夷由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七爷,您为什么要惩治绿荷?因为离台的事吗?”其实更想问他是不是还在介意,他表面说相信自己,**茵知道那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陆听澜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想起杨莺时求他时说的话:“您知道绿荷没有说谎,您这是在自欺欺人。”
荣茵对他解释的时候是有迟疑的,他知道荣茵没有说实话,心里确实还在介意,但这份介意并不是说不信任荣茵,而是男子的自尊心作祟。自己千娇万宠的妻子,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二人年少时相知相伴互相倾心,甚至现在也有可能还彼此牵挂,他无法做到不去介意,却也无法宣之于口。
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放弃了,最后只道:“你别瞎想,离台的事只是一个引子。”他无法容忍在自己的庇护下、在陆府有人对荣茵不利,他是她的丈夫,自然要保护好她的。
荣茵心思敏感,陆听澜不想让她多心,握着她的手亲了亲,“杨莺时有害你之心,当不能容忍,可太傅对我有恩,我也答应过他会保住杨莺时,只能处置绿荷杀鸡儆猴,你可会怨我?”
荣茵摇头,将头靠在他心口的位置,听着他缓慢又沉稳的呼吸,这种有人遮风挡雨的感觉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在七爷身边,她什么都不用做也能觉得很安心。
寅正时分,天还黑着,将军府的大厨房却已亮起了灯。安嬷嬷早早儿地等
在院门口,见荣荨提着灯笼过来恶声道:“姨娘让老奴好等!”
荣荨先将灯笼灭了,直起身子才道:“昨日五夫人说的是这个时辰,妾身没有来迟,是嬷嬷早到了。”
安嬷嬷哼出了声,指着案板上的面粉道:“今日早膳五夫人要吃鸡汤烂乎面,这熬汤、揉面、醒面、擀面都要花不少时间,姨娘还是抓紧些吧。”
安嬷嬷交待完就走了,留下刘婆子在这儿看着,不许任何人帮忙。
辰时,荣荨端着做好的面进了东跨院,没想到张潇闻了闻就赏给了一旁的小丫鬟,对着荣荨没好气地道:“这么晚才做来,你是存心饿我呢还是真的不会伺候人?这才学了几天的规矩,竟然就会偷懒了?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嫡女待字闺中时被宠坏了。”
荣荨低头任她数落,辰时就是正常吃早膳的时间,张潇这是故意为难自己,若她昨日就说今早要吃鸡汤面,自己肯定会再早起一些的,反正不管怎么着儿都能挑出错来。
她不紧不慢地道:“妾身厨艺不精,手脚慢了些,让五夫人久等了。”
张潇掀起眼皮,冷冷地撇了她一眼,下巴对着窗外的院子一抬:“伺候人学不会,就去园子里收雪水吧,记着要把檐下的瓮缸全都收满了,年后阿弟成婚就用雪水泡茶来待客,清香又甘甜的,肯定得人人夸赞。”
荣荨脸色一白,自那日书房后,她就没有再见过小将军了,他最近应是忙着年后成亲的事吧。
这几日下了不小的雪,可张潇说了只要树叶上的薄雪,园子里的树本就不多,冬天树叶更是没有多少,荣荨忙活了一整天才收了半瓮。
等她离开东跨院回去的时候,一双手已冻得通红,不住地发抖。彩莲忙扶了她坐在暖和的炕上,端热茶给她取暖:“姨娘,您先喝口热茶暖暖,今日五夫人又怎么磋磨您了,怎这副样子回来?”
张潇几天前回了将军府,便由她亲自教荣荨伺候人的规矩。采莲没想到看起来贵气逼人的五夫人比安嬷嬷还要难对付,卯正起床去做早膳就算了,白日里还要学行走坐卧,更不要说捏肩捶腿这等小事了,有时候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收雪水罢了,没有什么累的。”荣荨苍白无力地道。
“冻上一天也够难受的呀。”彩莲红着眼眶,“热水已经备好了,等您缓过来了再泡澡,奴婢去给您煮碗姜汤来。”
荣荨拦住她:“兰姨娘怎么样了?今日还咳嗽吗?”
“还是老样子,今日又吵着要看大夫,奴婢怕传到东跨院去,就点了安神香。”
第88章 在意在意
张潇在荣府见过兰姨娘,并且知道她的身份,荣府对外早就说兰姨娘死了,若是让张潇知道兰姨娘躲在将军府,恐怕会发怒将她赶出去。这几日荣荨去学规矩,就只有彩莲小心地守着,还好张潇厌恶荣荨,压根儿就不会来她的院子,安嬷嬷也只当兰姨娘是普通的仆妇,没有向张潇提起过。
彩莲心里还是不放心:“奴婢觉着兰姨娘每日醒来的时间愈发短了,人也不甚清醒,还是再找大夫来看看吧。”
之前大夫也找了不少,都说是落胎亏了根本,只能慢慢将养着,那时张昂还命福安送来了人参、黄精、山萸肉等滋补的好药材,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荣荨神情凝重:“五夫人没几日就要回去了,等她走了再说吧,现在她在府中,请大夫过府肯定会被问询的。”
听到五夫人要走,采莲心里松了口气,又问:“那安嬷嬷也要走吗?”
“……安嬷嬷要等小将军成亲了才回去吧。”荣荨看着烛火,落寞地笑了笑,“也没几个月了。”
腊八一过,京城又下了好几场大雪,等将檐下的瓮缸都装满雪水时,荣荨送走了张潇。
兰姨娘昏睡着,荣荨将大夫请到了外间说话:“怎么样徐大夫?”
徐大夫摇头叹气:“这位嬷嬷脉息微弱,久触不至,已是弥留之际,还是准备好后事吧。”
“不可能,昨儿还好好的,清醒的时间变长了,还连吃了两碗清粥。”彩莲大声叫着,她昨日见状还当兰姨娘好转了。
荣荨听了,抓着徐大夫的手都是颤抖的:“徐大夫,一定还有办法的,怎么会这么突然呢,她还那么年轻,会不会把错了,您再看看呢?”
“若是早几日……兴许还有希望,可现在已经晚了,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徐大夫是附近几个胡同中医术最高的人,之前兰姨娘也找他拿过药,那时也没有这么凶险的。
“早几日?”荣荨喃喃复述徐大夫的话,眼泪就这么滚落,她摸了摸脸上的泪,艰涩开口:“徐大夫,求求您了,想想办法吧。”
徐大夫看得眼酸,不忍拒绝,只好道:“先拿人参吊着气,若是能请了宫里的太医来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对,还有太医。”太医并不为普通百姓看病,但是将军府不一样,荣荨擦干眼泪,对着采莲大喊,“快去请福安来。”
陆府已经沉浸在年节的氛围里了,庑廊下的绉纱灯笼红艳艳的,下人换了新衣,孩子们也穿得喜庆,松香院比往常都要热闹,在陕西任职的陆二爷也回来了,陈氏这段时日走路都带风。
荣茵进了院子,却觉得气氛有些诡异,看了一圈发现是张潇和陆五爷两人有些怪,平时坐在一起就不停说笑的两人今日破天荒的互不搭理。
来不及多想,陆听澜就拉着她向罗汉床走去,给陆二爷见礼。
这还是荣茵是第一次见陆二爷,与七爷成婚时他远在陕西并未回来,只派人送了礼。他年过四旬,脸上是岁月留下的沧桑,已经不能用长得好看与否来形容了,不过还是能看出来年轻时应该也是不差的。
陆老夫人心里高兴,不住地他问在陕西怎么样,下人伺候得好不好,赶路回来是否辛苦。陆二爷这么大了还被当做孩子看待,笑着一一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