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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荣茵懵住,她看到中堂里的人群变得混乱,李氏哭叫着昏了过去,罗氏气势汹汹地穿过人群向她走来,然后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第107章 冷待冷待
  “啪!”
  灵堂的丧幡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混乱的人群不知何时已全部转过身来围着荣茵,供桌被撞倒,香炉沿着地面嘀铃咣啷地滚,落了一地的香灰,最后停在荣茵面前的空地上腾起呛人的烟雾,祭香混着纸钱燃烧的焦味熏得人眼眶发酸。
  琴书呆了一瞬,反应过来扑在荣茵身前,护住她。
  鸦青色褙子衬得罗氏的面色惨白如鬼,她身子本就不好,那一巴掌更是耗尽了她的力气,胸膛上下起伏着,簪头的步摇簌簌乱颤:“你这个丧门星,到底跟你二姐姐说了什么,竟逼得她自缢,克死你祖父和父亲还不够,要害死所有人你才满意吗?”
  荣茵的左脸很快浮起了红肿的手掌印,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围观的众人开始指指点点,不用听也知道在说什么。荣清听到吵闹声冲了进来,扒开人群把罗氏和荣茵带了出去,挂着白幡的抄手游廊空无一人,他暗含恼怒地道:“这是做什么,大庭广众的也不嫌丢人?母亲,妹妹如今是七夫人,您这样做是在打陆大人的脸。”
  “七夫人?全京城都知道她要被休了,哪里还是什么七夫人,她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做不好,这才嫁去陆府多久,就要被扫地出门,简直是给你父亲蒙羞!”罗氏的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
  这些传言荣清比罗氏还最先听说,他心里着急得不行,他还想凭借陆听澜的关系调职呢,这时候千万不能出岔子。
  他看向荣茵,半是威胁半是劝诫:“妹妹,你从小就霸道,七爷要休妻是不是因为你使性子不允他纳妾?男子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你嫁给七爷本就是高攀了,更该做到三从四德才是,善妒是犯了七出之罪,你想好了,荣府可从来都没有被休回娘家的女儿。”
  荣茵不知道这件事怎么说,她当然是不相信七爷要和离的,迟疑着没有开口。
  罗氏因为荣蕴的死又悲又怒,叱骂道:“她哪里配过那种好日子,当初不要脸皮才逼得陆大人娶了她,如今被休更是活该,连自己的姐姐都忍得下心逼死。”
  恰有小厮来请荣清过去,荣蕴死的突然,还是横死的,不能像齐天扬那样去办后事。齐母和齐元亨已经病倒在床头,现在齐家没个主事的,李氏和王氏又昏过去了,荣江去了福建还未回来,只能让他先去做主。
  荣清见罗氏如此,懒得再劝,一甩袖子跟在小厮后面走了。
  黄纸被风吹过来砸在脸上,纸钱锋利的边缘划过眼角,刺痛惊醒了荣茵,目光茫然地跟着纸钱掉落在脚边,背负在身上的枷锁太重了,她已经承受不起。“母亲,
  父亲不是被我害死的。”
  她喉头滚了滚,幽幽道出真相。
  “你还敢提!”罗氏心中的怒火还未平息,走上前欲再扇一巴掌,却被荣茵冰冷的眼神摄住,她怔了怔,“你从小就嫉妒你二姐姐,现在把她都逼死了,还要把你做的错事推给她,这么多年了,你一点悔悟都没有吗?”
  “您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我有证据,我可以拿给您看,琴书也知道的,您可以问她。”荣茵急切地看向候在廊下的琴书,招手让她过来。
  “够了!纵使如此,纵使如此……”罗氏对荣茵的恨早就深入了骨髓,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她连连后退,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我也不会原谅你,你祖父就是被你克死的,你父亲也是死在你生辰的当天,这是事实。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荣家的梁木就在渗血珠,该死的人是你不是你二姐姐,我只恨自己生下了你。”
  荣茵颓败地垂下手,这就是母亲一直以来的想法吧,她死死地盯着罗氏,害怕一眨眼泪水就涌出来,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再也不能自我蒙蔽。
  她原来被误解、被谩骂甚至被欺辱,她都不觉得难过,因为她以为真是自己害死了父亲,她要用这些来赎罪。
  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后,她怕母亲承受不了一直疼爱的人,反而才是害死自己丈夫的真凶,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出来。她想了很多,母亲应该不会再恨她了,哥哥也不会再厌恶她,她们能像以前一样,好好地坐在一起吃顿饭,说说话。
  母亲和哥哥会后悔,后悔把她关进道观,后悔嫌弃她要将她嫁去安庆,后悔从小将她扔在栖梧堂里不见天光,后悔……这么待她。
  她也想好了,她不会生他们的气的,她要趴在母亲的怀里,让她再给自己唱江南小曲,会缠着哥哥,让他再带自己去做那些幼稚可笑的事情,把这些年错过的都补回来。流年太长,她们在一起的时光太短。
  她以为知道不是自己的错就好了,却原来她才是原罪。
  凭什么呢,凭什么要这么待她?
  眼泪在眼眶里发烫,荣茵闭上眼长长叹息一声:“您不信我就不信吧,记得提醒哥哥小心二叔,我言尽于此。”
  青灰色的天光暗了下去,清风苑的方向响起了哭丧声,是在准备将荣蕴入殓了,罗氏跌跌撞撞地朝那边奔去。僧人和小厮举着白幡又设了个灵堂,帛角缀着的青铜铃寂然无声,荣茵站在岔道上看了许久。
  ……
  马车在陆府二门停下,荣茵下车来到水榭,再走两段抄手游廊就到前院书房了,已经能看到书房飞出来的勾头瓦,突然她停住脚步,想起自己脸上的手掌印,抬手摸了摸,还是有点肿。半晌后叹了口气,不想让陆听澜看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还是等印子消了再去找他吧,遂转身带着琴书往左走了。
  “七爷,金鱼池的锦鲤养得真好,个个肚儿圆圆,金灿灿红艳艳的,看着就喜庆,也不知吃了什么长那么大。”一道嗓音甜腻如浸了蜜,在安静敞风的水榭里四下传开。
  荣茵怔在路中央,是杨莺时的声音。
  一行人从垂花门过来,刚走到对面的游廊,有环佩叮当,水榭附近的柳树早已发了新芽,层层叠叠的细长柳叶将一对人影遮挡了大半。荣茵没有看见陆听澜的脸,却认出了那件墨色直裰,那是她特地做给陆听澜过年穿的,他嫌她在衣襟处逢的葫芦扣太花哨,稍显轻浮了些,不大穿出门。
  粉底皂靴踏着四方步,衣角掠过一根又一根朱漆廊柱,他身侧是随着行走不断翻飞的鹅黄色裙摆,莫名的相配。
  “七爷,今日在湖上吹了许久的冷风,我等下熬煮了姜汤送来您也用些吧,好吗?”杨莺时随手折了几根柳条拿在手里把玩,不符合她一贯作风的举动,做出来却格外的娇俏。
  陆听澜的身影似乎朝这边瞥了眼,顿了顿走得更快了,风里只听到他淡淡地“嗯”了声。
  离了这么远都能感受到杨莺时的雀跃,她带着身后的丫鬟婆子开心地往大厨房去了。
  陆听澜什么时候与杨莺时变得这般亲密了?荣茵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七爷已经在对别人好了。
  琴书在一旁偷偷觑她的脸色,等游廊上的人不见了踪影才小声问道:“夫人,我们还回去吗?”
  指尖的柳叶被掐碎,绿色的汁水漫开,荣茵很快做了决定,调转步子朝书房走去。
  陈冲罕见地拦住她,一脸为难:“夫人,七爷在与宋先生孙先生谈话,您要不回院子里等吧,七爷忙完了我会向他禀告您来的事。”
  荣茵摇头拒绝,也难得的在下人面前强硬起来:“我就在这儿等,等到七爷愿意见我为止。”
  “这……”七爷与幕僚在商议如何与严怀山对抗的事,说到天光大亮都不一定能说完,陈冲无奈地道:“夫人,您别为难小的了,七爷吩咐过,女眷不能到书房来。”
  荣茵听了更是来气,她之前也没少来,怎么那时可以现在又不可以了?而且他刚才分明答应了杨莺时,他只是不希望自己来吧。
  琴书从厢房搬了个杌子来,她坐下就不走了。
  荣茵是个拧巴的性子,但也是个倔强的,不撞南墙不回头,此刻她一心只想跟陆听澜解释,不管什么情况,她总要跟他说清楚的。以往都是陆听澜包容她、迁就她,他对她那么好,她也该主动一次的,她不想两人就此冷淡下去。
  况且她现在真的很想见他。
  宋先生孙先生出来,下一批幕僚又进去了,天黑下来,陆随出来点亮檐下的灯笼,他看着荣茵主仆,默了默,刚要开口,杨莺时就携丫鬟走了进来。
  她把食盒递给陆随,笑着道:“姜汤已经熬好了,你拿进去给七爷喝吧,记得让他趁热喝,冷了更辣嗓子。”说完看见坐在庑廊下的荣茵,表情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就要走。
  陈冲却出来叫住了她:“杨小姐,七爷让您亲自送进去”
  荣茵蹭地一下站起来,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她真的受不了陆听澜这样冷待她,他连见也不愿意见她了,已经这般厌恶她了吗?母亲和哥哥怎样对她,她早已清楚,她可以不在乎他们,却做不到不在乎七爷,她十分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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