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槅扇门打开,杨莺时拎着食盒走上踏跺,荣茵心中什么顾虑都没有了,跟在后面冲了进去:“七爷,您让其他人都退下,我有话和您说。”
第108章 保全保全
金鱼池畔,云鹤楼三楼精美繁复的雕花窗半开,湖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一艘花船自湖对岸慢慢划过来,揽月居的头牌春红抱着琵琶坐在船头曼声唱道:“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暗伤如许。纵饶有,绕堤画舸,冷落尽,水云犹故。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低语。”[1]
吵闹的人声混着酒香涌进来,冯征明趴在窗户上听得如痴如:“春红的歌喉比她那张脸更惹人喜欢,你瞧瞧下面伸头探脑的,哪一个不是为了能多看她一眼,都盼着自个儿走了狗屎运,得她青睐进了罗帐,一夜春宵。”
陆听澜屈指叩了叩檀木棋枰,
对窗外曼妙的歌声听而不闻,黑玉棋子已将白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冯征明想起什么奸笑两声:“我听说春红贴在你身上唱过曲儿,还亲口哺你吃过酒,自此过后对咱们陆阁老那叫一个念念不忘,日日渴求再得一叙,逢见孙至诚就问起你呢,怎么样,春红可销魂?”
“传闻不可尽信。”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陆听澜一手执起白子,缓慢落下,棋枰上刹那间攻守易势。
“啧。”冯征明索然无味地走回桌前坐下,“你带杨莺时出来招摇的目的达到了吧,我看不消半日你与她游湖的事情就会传遍京城,这样严党的人不会只盯着荣府了。不过我挺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她答应配合你的?”
大局已定,陆听澜将棋子捡回缠枝莲纹棋罐,“我答应她,若事成则为杨太傅平反,若失败,则将她送入你府中。”
冯征明端了茶盏就喝,闻言全喷了出来,衣襟上都是茶水,他拿起帕子擦了,语气甚是可惜:“这可是浙江昭明禅寺僧人精心研制的天目茶,我手里统共就没几两,你开玩笑也要分场合吧……”
他甩了甩手,看陆听澜的神色不对,立即明白过来他是认真的,一脸震惊:“不行,你知道我夫人不会同意的。”
陆听澜只是笑了笑:“你近日不是因为要抬姨娘的事跟你夫人闹着吗?”
“咳咳。”冯征明清了清嗓子,他是冯家的独苗,家里为了开枝散叶不停地给他纳妾室姨娘,他妻子江氏又相中了江家旁支的一个庶女,要抬进来给他做第八房小妾,他不同意躲出来好几天了。
江氏的心思他清楚,那个庶女是江家远得不能再远的族亲,一家子都仰仗着江家过活,若进了府,对江氏肯定言听计从,江氏不过是想掌控他。
他心里也不舒展,赌气地道:“就算要纳妾,我也不能纳个心里装了人的吧,那岂不是给我自己添堵。”
“不需要你做什么,保她后半辈子性命无虞就行了。”陆听澜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会将我手里的私产拨一半给她,让她衣食无忧。”
冯征明听出了不对劲:“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打算让我跟着一起了?陆七,咱们是打小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你可不能撇了我,再说我也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你祖上有先皇御赐的免罪金牌,这件事主谋在我,严怀山不会为难与你,你有更重要的事做,我家人还需要你来照看。”陆听澜让他坐下来,一一与他讲明。
冯征明知道他说的在理,若真到了那一步,尽量少流血才是最明智的,他眉头皱了起来:“你实话与我,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若得郭兴相助,可至八成,反之不到五成。”陆听澜用指背试了试茶碗的温度,略可入口。
冯征明沉默不语,大皇子羽翼未丰,其实应该蛰伏起来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可是严怀山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他问道:“那弟妹,你打算怎么办?”
陆听澜吃尽茶碗里的茶水,天目茶果真是好茶,茶汤醇厚,茶香纯净,就是太苦了,连他都有些受不了。他放下茶碗:“她是不可能留在京城了,我一旦出事,依照严怀山宁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手段,她必死无疑。我与她和离,另一半的私产全都留给她,玄青和玄夜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他们会护送她离京,南下也好,去漠北也罢,只要是她想去的。此后天高地迥,她尽兴过活。”
荣茵把他留在厢房里的书都翻过了,那几本游记她最喜欢,没事总会拿出来看看,还来问他去过没有,是不是真如书里写的那样。
冯征明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你这样做就不怕弟妹伤心吗?”
又一曲毕,窗外掌声雷动,陆听澜起身站到窗前:“……命都没了,伤心有什么用,活着才最要紧。”
至于会不会伤心,他想,他在荣茵心里还没那么重要,至少不会像齐天扬的死那样令她难过,她会忘了他,潇洒肆意的活着。
这般就很好了。
暗一正向陆听澜汇报郭兴的动静,就听见门“哐当”一声响,荣茵冲了进来,身后还有杨莺时。书房里的人都惊奇地看过去,暗一差点咬到了舌头,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七爷说话。
幕僚最先回过神,拱手就要告退。陆听澜抬了抬手:“不用。”
“你先回去吧。”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荣茵,眼里是无声的指责。荣茵直盯着他,一点儿也不退让:“七爷,我有话跟您说,不会耽误您太久的。”
“听话。”陆听澜疲倦地揉了揉额角,“你也看到了,我有事要忙”
荣茵呼吸一滞,原先陆听澜对她说这两个字,总是装满了怜惜和柔情,现在听来已然变成了不耐烦。
“七爷。”杨莺时柔柔地唤道,陆听澜一顿,招手让她过去。
食盒打开,姜汤的辛辣味蹿到了荣茵的气管里,她辣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拉住陆听澜要接过汤碗的手,指着杨莺时倔强地问:“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只是想跟您说几句话。”
陆听澜扳开她的手,回过身不再看她:“你如果不是来签和离书,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背影决绝,语气冰冷,荣茵看着他,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般打量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冷淡至此,连开口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好像从来就没看懂过他。
幕僚们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杨莺时端起姜汤走过去:“七爷,再放下去就冷了,您先喝了吧。”
荣茵就这样看着,看着陆听澜轻声应了,看着他接过去,看着他们两个并肩站在她面前,如天造地设的一对。原来亲眼看见陆听澜对别人好,是这种感觉,她苦笑着点点头:“过几日我再来。”说完转身走向了夜色。
陆听澜端着汤碗的手用力握紧,姜汤晃荡不止,溢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滴。
……
“夫人,该起了,去茶园看戏的时辰快到了。”
琴书撩开幔帐,荣茵已经坐了起来,这几日她都是这般,躺在床上不爱动弹。院子里伺候的都清楚她与陆听澜闹僵的事,以为她心情不好,手脚比以前都放轻了许多。
陈妈妈私底下也去找过陆听澜,说了荣茵的情况,想让他回踏雪居看看,他没说什么,只让她好生照料着。陈妈妈无奈,只好在吃食上下功夫,**茵胃口还是不好,眼瞧着人都瘦了。
估计她去松香院请安时,陆老夫人也看出来了,这才想着约着裴老夫人一起去京城有名的如意园看戏,人多出去热闹热闹,让她转换一下心情。
各房的人跟上次去梅园一样,还是先到垂花门等着,大家现在对荣茵的态度很微妙,见她来也只是笑着打了声招呼,她走到陆老夫人面前行礼。
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最后叹了口气:“老七媳妇跟我坐一辆马车,咱娘俩儿说些悄悄话。”
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褥子,坐上去不会太晃悠,陆老夫人说有话要说,一路上却没怎么开口。荣茵低着头,安静地坐,慢慢明白过来,陆老夫人是在给她撑腰,对着陆老夫人感激地笑笑。其实她不在意的,人情冷暖的事,她自小就见得多了,这些都不算什么。
陆老夫人将她搂到怀里,柔声道:“外面的传言,你不必去听,你的为人母亲都看在眼里,母亲是极为满意你的,你放心,陆家没有休妻与和离的事,我不会应允老七这么做,我已说过他了。”
荣茵乖巧地应了,心里却沉甸甸的。
如意园是一个二进的四合院,前院中搭了个一丈高的戏台,四周全是看戏的雅间,后院则是供人们休息的去处。陆府订了二楼中间的厢房,视野最好,能将戏台子看得一清二楚。
“哎哟,爷您轻点儿,奴家身上还疼呢。”一行人上到二楼,忽然听到隔壁厢房
传来嘬嘴的声音,槅扇门没有关严,张潇不经意间看了眼,随即鄙夷道:“这些烟花之地的女子,真是臊得没边,看了都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