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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陆听澜上前摘下,荣茵喜欢把花养在瓷瓶里,放在梳妆镜前或是圆桌上,她说每日起床看见娇艳欲滴的花,心情也能好不少。后来他将书房里开得好的兰花摘下送给她,她却反过来嗔他辣手摧花。
  陈妈妈躲在碧纱橱后边悄悄抹眼泪,见他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拿给他看:“七老爷,夫人的绣活还没绣完,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绣绷上绷着未完成的婴戏图,金线绣的鲤鱼才点了一只眼睛,陆听澜接过来,指腹抚过细密的针脚,心也像被针扎般。他穿过板壁,将茶花放在圆桌上,掌心不期然碰到了光滑的硬物,拿起来看,是当初给她的那枚玉佩。
  他倏地站直身子,打开黑漆描金顶箱立柜的柜门,荣茵的衣裳摆得满满当当,他又转身走向梳妆台,将抽屉全拉开看,首饰盒里的首饰都没少,那些他为她置办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走。
  他踉跄地跌坐在拔步床上,陈妈妈追过来:“七老爷,您叫陈护卫去把夫人追回来吧,现在还来得及……”
  陆听澜疲惫地挥了挥手,打断她,嗓音轻飘飘的:“陈妈妈,你退下吧。”
  天将亮未亮,荡下的门帘子挡住了曙光,他蜷进尚存余温的被衾里,幔帐里还飘着若有似无的玉兰花香味。
  第112章 思念思念
  天渐渐亮起来,有仆妇拿着扫帚扫去地上零落的花瓣,响起了沙沙声,陈冲立在廊下,立即冲过去打手势让仆妇走远,这段时日七爷忙得都没时间睡个囫囵觉了,他们做下人的不敢阻拦,但一直担心着。
  陈妈妈退到屋外,眼角还有残泪,她转身看到陈冲拉着他问:“陈护卫,七老爷和夫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对夫人的情意别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么,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
  陈冲叹了口气:“陈妈妈,你就别管了,七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夫人好。”
  “可我瞧着夫人并不好受,走得这么匆忙,太夫人也不知道,今日请安不见夫人她肯定会问的,昨儿个她还心疼夫人特地叫大厨房炖了补汤送来,等会儿指不定怎么难受。”陈妈妈说着又哭起来。
  陈冲静默不语,要说难受七爷才是最难受的,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未尝不是在纾解心中的沉闷。
  廊下的灯笼熄了,第一缕晨曦射穿黑暗照在瓜楞纹柱础上,忽然眼前一暗,陈冲警觉地望过去,不知何时陆听澜已掀开门帘走了出来,站在二人身后。他面无表情地听完陈妈妈的话,却不置一词,谁都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片刻后只听他淡淡地道:“备车吧。”
  “大人,今日休沐,您都多久没有合眼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歇一歇吧。”陈冲试图劝说。
  陆听澜摇头:“无事,去庆春园。”一闭上眼,他眼前全是荣茵的样子,哭着的笑着的害羞的撒娇的,他从来都不知道,与荣茵相处的所有日子,甚至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时刻,他都清晰地记在了心里。内室空得厉害,可又全是荣茵留下的痕迹,他的身体里像在被什么东西啃噬着,不痛却也无法忍受,这让他感觉十分的无力。
  杨莺时才走到踏雪居的院门外,就看到往外走出的高大的身影,薄雾中显得愈发的伟岸,她抑制不住地心跳加快,荣茵终于走了,现在陆听澜的身边再无旁人。她似乎看到了不远的将来自己如何的得偿所愿,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杨莺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迎上去开口唤他:“七爷。”
  陆听澜停在踏跺上,没有看她,反问道:“杨小姐有事?”
  杨莺时把手中抱着的包袱打开,略有羞意:“虽说入了夏,但早晚还是寒凉,莺时给您做了件披风,方才送去书房才得知您回院子了,怕您走了又紧着送过来,您看看这个料子可喜欢……”
  陆听澜看到天边出现了鱼肚白,再有半个时辰荣茵就要到城门口了,他低下头沉思,始终没往披风上看。冷冷地道:“内院里就不用如此做戏了。”边说边走下踏跺。
  杨莺时微微一愣,一个月前陆听澜派小厮来请她去前院书房,说清事情原委让她自己选择的时候,她当时就知道自己一直苦等的机会来了,嘴上答应跟他做交易,但其实心里根本不是这么认为的。
  她想就先配合着他,等把荣茵送走了,他会看到自己的好。
  她急于解释,追上去道:“七爷,莺时对您一直都是真心的,我知道您现在身处险境,可我不在乎,我不是荣茵,我不像她那么贪生怕死,我愿意一直陪着您的。”
  “杨小姐,是我不愿连累荣茵。”陆听澜的目光径直落到她脸上,“一开始我就与你陈述清楚了,陆某感激你愿意出手相助,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但这无关其他。私底下我不希望你我之间有任何的牵扯,诸如送披风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发生了。”
  杨莺时一直认为她跟陆听澜之间是因为自己太矜持了,以至于互相错过,她相信只要给她一个机会,两人就能将误会说开,这次她会抛弃所有的身份尊严。
  可现在他却说这样的话,一点机会都不给她留,杨莺时的心里慢慢涌出了惊慌:“七爷,您把荣茵送走,不就是因为她心里没有您吗,她只在乎齐云廷,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她不会为了您甘愿冒险的。可我不一样,为了您我什么都愿意做,您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只有我对您才是真心的。”
  荣茵心里装的谁,他不要任何人来提醒。陆听澜闭了闭眼:“我不需要她为我做什么,还有”他顿了一下:“我心里只当你是恩师之女,杨小姐的情意还是收回去的好。”
  “不可能……”杨莺时定定地望着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真相,他对自己一定是有感情的,“您当初为了我不惜与严党的人对上,您心里怎么会没有我呢?”
  陆听澜的眼神变得漠然,语气冷淡到了极点:“救你,是为了报太傅的恩情,我对你一直都没有非分之想。”他说完径直走了。
  杨莺时再次愣住,双目发直,浑身发冷,仿佛被沉进了腊月的池塘里,她的牙齿开始瑟瑟打颤,她不信,她不会相信的。
  都怪她,她当初要是早些表明心意就好了,荣茵也就不会有趁虚而入的机会,都是她不好,是她先负了陆听澜的一腔情意。他怨自己也好,恨自己也罢,但他心里一定是有自己的,她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到了散值的时候,顺天府府衙内齐元亨摘下乌纱帽,起身就要回府,府丞和治中对视了一眼,望着彼此手里还未交代完的事都默契地选择了闭嘴。齐元亨的长子和长媳下葬后,他就变得萎靡不振,每日来应卯也是如行尸走肉般,对府衙的一切治事都不再过问了,主动上报给他的,他也能转眼就忘,手下的人对此也毫无办法。
  齐元亨走到二堂的东花厅,就看到小厮迎面疾步走来,安吉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老爷,孙大人来了,在礼房那儿等您,您快过去吧。”
  孙至诚坐在公案下手的官帽椅上,接过安吉端来的茶吃了两口:“元亨兄脸色不太好呀,再怎么难过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齐元亨拱手落座,声音也是死气沉沉的:“听说大人有事找我?什么事您吩咐一声就是,何须劳累您走一趟。”
  孙至诚慢悠悠地吃完一盏茶,才开口道:“什么劳累不劳累的,我门都是为了严大人做事,客套话就不说了。严大人体恤你丧子之痛没个三五年走不出来,应是无暇顾及泰兴商行的事了,为了减轻你身上的重担,你手上泰兴商行的事就交给其他人来做,我今日是来拿印章的。”
  “首辅大人这是何意?”齐元亨急得双手拍在官帽椅的扶手上,一下子站了起来。云廷都死了,严大人还不信任他?把他手上的东西收回去,下一步就要像针对杨云通一样的针对他了吧。
  他怒喘了几口气:“我儿已经死了,大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些年我为大人做的肮脏事可不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孙至诚把茶盏放回案几上:“你瞧你急什么,云廷死了大人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想让你休息,这恰好说明了大人心里是十分重视你的,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大人心疼你才会与你商量,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交出来,不要寒了大人的心,嫡子没了就没了,可不要到最后连庶子也保不住。”
  礼房内一片死寂,孙至诚拿着印章大摇大摆地走了。齐元亨回到齐府已是夜深人静,自齐天扬死后,齐母的悲鸣就笼罩在整个院子上空,如今连屋子都出不得,整日抱着齐天扬身前穿的衣裳哭。
  他迈过月洞门,就见齐母状若疯癫地跑过来,仆妇和丫鬟在后面追,他伸手拦住她:“这是做什么去,天都黑了。”
  齐母又哭又笑,脸上的泪水混着鼻涕直往下淌:“我去荣府提亲,双哥儿倾慕荣茵已是很久了,前些时候求我早些去荣府把亲事定下来,他从小到大只求过我这件事,这些时日不肯回府,一定是气我没答应他。等我把亲事定下来,不,等荣茵过门,他就会回来了,老爷,您也跟我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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