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她 第4节
若是习武之人,这些部位会细微有别于常人,但此女伪装得甚好,竟在审视中完美掩饰了所有习武之人该有的特征。
臧凡有意试探,趁其不备出手,虎口一曲,直逼对方脆弱的脖颈,目光更气势汹汹,夹带几分狠厉。
白婳见状一惊,双腿发软,后退时被绊住,于是脚步踉跄着瘫坐到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桌角边沿,才勉强不至于磕伤。
臧凡伸手落了空,对白婳故意藏拙的怀疑更甚。
“……公子何意?”
白婳忍惧开口,试图做自救周旋。
她不知道自己身份是否已经暴露,目前能做的只有充楞拖延,并期盼窥于暗处的表哥能及时前来搭救。
臧凡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做宁公子的贴身丫头,不会点武艺怎么好?”
说罢,竟从怀里掏出了利器。
他动作快又连贯,白婳甚至都没看清他拿出的是什么,就被锋利的冷兵尖头对准。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艰难起身,撒腿便跑,可腿心战栗,用不上力,没两步便一个趔趄,身形要倒。
旁边是一架花鸟刺绣四曲屏风,白婳慌乱之下伸手扶靠过去,却不小心将屏风撞倒。
“哐啷”一声,屏风倒下。
同时,一抹淡白色的衣裾半角虚虚渺渺飘进她的视线范围里。
屏风后面,竟不知何时站了位气度翩翩的公子,容貌不凡,眉目疏淡,闻声睨了她一眼,却无任何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好似事不关己,游离界外,就算眼前见血也全然无所谓。
这些,是他冷漠眼神透露出的含义。
可白婳管顾不了那么多,此刻不知状况,瑟缩在房间角落里的人牙子定是指望不上的,她不明眼前这位公子是何身份,但近距之内只能寻助于他,便决定咬牙赌上一把。
于是,她冒昧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臂,躲其身后,死活不肯放手。
白衣公子迟疑了下,没有强行甩开她,像是懒得计较纠缠,便直接将她忽视。
冷镖直冲过来的锋锐与力道不减,白衣公子随意抬起手中剑鞘,抵力一转,危机轻松化解。
看清来人是谁,臧凡不满一啧,心道这家伙来得真是不巧,他刚刚差点就试探出了这女子的功夫虚实。
实在坏他好事。
“等你饮酒,迟迟不来,我当因什么耽误了脚程,原来是望月楼的酒比我那里的好饮。”
白衣公子开了口,声音带点慵倦,却又清冽得好听。
原来两人是认识的,白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瞬间有点不知所措。
臧凡眼神饶有意味地看了白婳一眼,说道:“哪里的话,兄弟为你办事,自当竭力,虽选个丫头而已,不算什么大事,但季陵那些剑门对你常不怀好意,我担忧他们会趁机捣乱,故而挑选得严格一些。”
白婳脸色微变,这才终于意识到,方才对他气势汹汹出手之人并非宁玦,而真正的宁公子,此刻就在她眼前。
怪她方才心神不宁,不然早该从言语中判断明晰。
宁玦没看白婳,只瞥了眼站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的人牙子,说道:“买卖而已,你情我愿便成交,不成则一别两宽,何至于动手?”
臧凡收了镖,应付一句:“剑客游于江湖,随身丫头自要选胆子大些的,我不过试探一二,谁想她如此怯弱。”
宁玦偏过目,像是终于发觉屋内还有一人。
他视线落定在白婳因恐惧而略显苍白的面庞上,审视问道:“为何还不松手?”
白婳窘迫,反应过来立刻松开,又后退半步。
同时,脸膛不受控制得泛了红,虽是很浅的程度,但依旧没逃过宁玦的眼睛。
江湖上风风雨雨,打打杀杀的事儿见惯了,这种小女子的赧色……宁玦倒觉得十分新鲜。
臧凡方才没试出白婳的武功,一时只觉这女子伪装厉害,估计是个狠角色,自然不想留她在宁玦身边当祸患。
于是说道:“我不过试探,谁知刚一出手就把这丫头吓得软了腿,如此没有胆性,如何跟着你?走吧走吧,回去喝酒去,今天这批都不行,兄弟改天再给你物色别的丫头。”
臧凡说完,从怀里掏出些碎银子,扔给人牙子,给他当个辛苦跑腿费。
宁玦没有言语,见臧凡迈步,便也跟着要走。
白婳从失魂状态回过神,想起表哥的殷殷叮嘱,顿时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开口争取。
“宁公子请留步!”她出声阻拦,解释说道,“我,我并非胆小,只是刚刚事发突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才会慌不择路。听闻公子居于岘阳山上,过着避世野居的闲适生活,如此,又何需身边丫鬟如打手一般胆大干练,体格强硕。阿芃愿跟随公子身边,尽忠尽力,照顾好公子的起居生活,只求公子能予我一安顿之所。”
声音娓娓,咬字温软,实在悦耳。
宁玦回首,眼前那张如花似玉,我见犹怜的娇靥竟明目张胆弯起唇,骋目流眄,浅浅对着他微笑。
一旁臧凡见状,戒备心想,好一出赤裸裸的美人计!
宁玦没有答复,白婳忍住心中惧意,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
到此刻,她才敢去仔细瞧他。
宁公子身量优越,竟比表哥还要高些。五官没有不出挑的,俊美无俦,如画中人物,若非要捡出一处说,那便眼睛吧,剑眉星目,瞳眸深邃,眼底好像漾动着一池星河,熠熠明亮。
皮肤也白,与他身着的凡白色衣袍相映衬,整个人显得那么遗世独立。手执剑,剑鞘锈青发旧,虽握着武器,但周身气场并不锋锐刺人,不像时时经历刀风剑雨的江湖中人,倒是如同国子监里年轻的讲学先生一般,温隽和雅。
与表哥所形容的阴戾之徒,相差甚远。
不过很久以后,当白婳了解到宁玦真实的性子,才知今日对他的初印象是多么可笑又荒唐。
何谈温隽?他分明如虎狼!
人是臧凡寻来的,见宁玦不允不否,臧凡主动代替表态道:“姑娘请回吧,方才你没通过考验,更没达到我们的要求。”
宁玦像是默认了这个说法,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白婳,言简意赅道:“救急用。”
这是他进门后,对她说的第二句话。
白婳呆呆看着手里突然多出的银两,诧异于他的好心,一个凶恶之徒的好心。
只是手中银子的份量不过五十,她心头沉压的重石却足足重过千斤。
眼下恐怕是最后的争取机会,白婳焦急如受炙烤的蚂蚁,情急中,她蓦地想起表哥曾对她隐晦提起过,宁玦好女,贪色……
其面相并不像淫邪好色之徒,可白婳经历过家族落魄,体会过人情冷暖,早已看清人心叵测,更知得千人千面,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思及此,她心底冒出大胆试探的主意。
第4章 美人计谋
宁玦转身,将要跨过门槛时,身形受到阻力,不禁脚步一顿。
后面,一只无骨似的柔荑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衣袖,宁玦不耐烦回头,对上一双怏怏怯怯的美眸。
对方瞳眸泛红,一副楚楚脆弱之态,如同丛林中受伤祈求相救的小鹿。
一般人用这样的眼神相望,大概会激起相视者的同理心与怜悯心肠。
可这女子顶着一张活色生香的仙姝靓靥,扭捏着娇娜的体态,青荷淡色的衣衫也在方才惊恐中凌乱敞了领,露出脖颈下白皙凝脂的一片雪肤。如此,再用这般求怜的眼神去瞧人,激起的便不是同情心,而是占有欲,尤其男人的占有欲。
宁玦不动声色,静静看向她。
白婳屏息回视过去,眼波漾动,很清楚自己优势在哪。
曾经名动京歧那些
年,她耳边听到的夸赞恭维,句句不带重样,如今特殊时刻,紧要关头,她自恃貌美,行引诱之事,心下觉耻,可又别无选择。
衣衫凌乱,领口微敞,此刻她的面目定是不成样子的,映在男人眼里又是副什么浪荡风情,她大概可以想象。
余光扫到那被表哥收买的人牙子,当下连此人的目光,看她都带狎昵之意。
白婳咬咬牙,绷着劲,几乎快没力气。
她尽了全力,结果不明,但做到这份上,应当算得不负表哥遣她来时,几乎伏低下跪的卑微诚态。
宁玦偏移目光,落在紧抓他衣袖的骨节分明且纤细的手指,他最厌麻烦事,眉头不禁一蹙,虎口也收紧剑柄一端。
刚要说什么,对方语调轻柔婉转,竟先他一步胆大开了口。
“公子……我不怕吃苦,若欠缺什么,我都可以学。”
声音如莺呖,即便纠缠,也不叫人觉得烦。
宁玦终究没有出手,可先出屋的臧凡却黑了脸色,循声不悦回过头来,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架势,明显不愿再客气。
白婳迅速虚搭上宁玦的腰际,惊恐躲去他身后,以求庇护。
臧凡见状,咬牙更恨。
心头腹诽作想,此女表面装得盈盈娇弱,没准身后就藏着淬了毒的利器,她可不是什么娇花,分明是棵毒草!
宁玦横臂拦住臧凡,睨向白婳,目光带点审视:“就这么想留下?”
白婳识相松开手,再次欠身施礼:“我诚心愿伺候公子,求公子收留,容我在身边。”
宁玦眼底未露任何情绪,只疏淡回复:“我知晓了,你且回去等我消息,我考虑几日,待思忖完毕后,会叫人传话给你,如何?”
白婳犹豫,不知这合不合表哥的计划。
万一宁玦只是一时口头应付,事后找不到人,那该如何?
但这已经是她能尽力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
白婳见好就收,不再绞缠,眼神迎着宁玦,请求的语调开口:“好,请公子想好后一定记得给我捎信,我无家可归,能跟随公子便是此生最好的归宿了。”
宁玦没应她的话,眼神与方才一样,衔着冷淡之色。
白婳侧身让开,不再阻拦他们的脚步,但宁玦没立刻就走。
他扫了白婳一眼,略有思忖,而后忽的抬起剑鞘直指向她,意味不明。
白婳被利器相逼,心头怦怦直跳,却没从宁玦眼里看出杀意,一时惊恐又惶惑。
剑鞘尖锐的一端离她越来越近,倘若对方真有杀念,她逃也逃不掉,于是干脆听天由命阖闭上眼。
等了半响,羽睫抖了又抖,煎熬中,忽觉衣领处有异样传来。
她不敢动,口水吞咽,汗毛立起,浑身都戒备紧绷着。
可想象中的痛感与血腥都没有,白婳犹豫睁眼,低头去看,只见宁玦执剑正帮她把微敞的衣领摁弄敷贴。
一瞬间,白婳心头涌出些说不明的复杂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