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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她 第30节

  她不疑有他,只当那日自己得来五式剑招是机缘凑巧,上天馈赠。
  同时,也因为宁玦这番话,白婳才明白那五式剑招的重要性,只因无意泄露了五式,就要到师父画像面前悔过,若是将来七十九式全部外泄,他当如何自处?
  臧凡有句话说得对,对于宁玦而言,她当真是祸水。
  更让白婳心里不是滋味的是,宁玦信任她,默认她守住了剑招秘密,然而事实真相却是,那五式剑招早被她泄露给表哥。
  表哥同样有练习孤鸿剑法的基础,将新旧招式融会贯通只是时间问题,说不定此刻,表哥已经吸纳完毕,多出五式功底,剑法上大概也更上一层楼了吧。
  他的成就,是踩着宁玦,以不正当手段实现的。
  而她,是帮凶,是狼狈为奸者!
  越是这样想,白婳心头愧怍愈甚,她无面目再与他相对,目光相汇刹那,转头匆匆避开。
  宁玦看向她,出声问:“怎么了?”
  白婳摇摇头,神色微微黯淡。
  她在想,自己该如何补偿他,眼下力所能及能做的,不过是给他亲手做羹汤,可这点奉献实在浅薄,她根本拿不出手。
  索取远大于付出,作为既得利益者,她惶恐,更不安。
  宁玦视线不移,关怀又问:“是累了吗?”
  白婳回复:“没有,只是在想我跟随公子一道过来,除了打扰到你,什么用处都没有,要不公子继续单独习练,我先回去准备饭食吧。”
  “不急。”宁玦拦住她,说道,“我一人习练其实也很无趣,你在旁陪我,很好。”
  白婳垂头,声音幽幽的有些低:“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更帮不上公子的忙。”
  她情绪不高得明显,宁玦看她两眼,忽的问道:“你会跳舞吗?”
  白婳一怔,没想到宁玦话音一转,问得这么突兀。
  她是会跳的,幼时因得皇后喜爱,白婳与京中其他几位贵女一道被选进宫做了公主伴读,这些金枝玉叶、掌上明珠们,每日陪伴公主学的内容精练又有趣,实用且风雅。
  譬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音律乐器等等,休闲活动则更多,投壶赏花、执棋博弈、舞会月宴……生活可谓丰富多姿。
  公主偏爱舞,故而伴读期间,除去那些必学技能外,白婳每日接触最多的便是跳舞。
  宫里不缺乐师舞伶,皇后娘娘又于宫外广邀名师,日复一日接触下来,白婳自然跟着学成一些。
  只是公主任性,不喜端雅的舞步,反而喜欢充满异域妩媚风情的胡旋舞,还有曼妙轻盈的桃夭舞。
  美则美矣,但跟端雅一词半点不沾关系。
  因怕被嬷嬷管训,公主便带着她们偷摸摸去跳,学得还有模有样,那时都是孩子心性,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幼稚冒失。
  所以,因着这段经历,最后白婳学成的最熟练的一支舞,就是不甚端雅的——桃夭舞。
  直到现在,她依旧还有肢体记忆,能舞得流畅。
  白婳正准备点头回应宁玦的发问,可话到嘴边又谨慎想到,习得桃夭舞,是伯爵府千金的闲来消遣,如今她的身份不过一个普通乡野丫头,哪有机会学得此舞?
  想要言否,却见宁玦目光切切,似是期待她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白婳犹豫了。
  最终,依着心里正腾冒的愧疚心理,她不想叫宁玦失望,如实点了点头。
  “会一些。”
  宁玦打听:“何时学的?”
  白婳忐忑回复:“几年前跟闺中姐妹一起习练的,她家里有亲戚曾在宫里当过舞伶人,出宫以后,技艺还在,我们便跟着学过些舞步皮毛。”
  宁玦点点头,没有再问其他细节,好似对她所言并不起疑。
  他征询问道:“你休息时可看我舞剑,我若练得乏味了,可否赏赏舞呢?”
  原来是为这个。
  白婳迟疑了下,垂着眼,想了想后还是应允点了头。
  此刻他所提的任何要求,只要不违她的底线,她都愿意去做,去努力完成。
  宁玦唇角稍扬,抬手抚了下白婳肩头,旋即背身迈步,离她远些。
  站定后,抽剑出鞘,闪过寒芒。
  他身形沉稳,剑身却迅疾变幻连绵,慢慢渐入佳境,剑身仿佛成了活物,如灵蛇吐信,又似游鱼戏浪。几套连招使出,雷劈电掣。剑气呼啸间,地上枯黄的落叶全部被席卷而起。
  而宁玦站在最中心的位置上,月白衣袂飘飘,面庞冷酷清寒,与剑的寒光相映衬,脱俗出尘,不似凡人。
  赏心悦目。
  白婳看得愣愣出神。
  她不敬心想,哪怕是对剑意一窍不通之人,只赏公子的清逸身姿,大概都能看得尽兴。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宁玦收敛锋芒,挥剑速度渐缓,直至慢慢停下,收剑入鞘。
  他微有喘息,走到白婳面前站定,看着她,眼神从锐利凛寒,变成冰山消融一片旺泉。
  白婳脸色微赧,因他目光过于灼灼。
  她垂目,从袖间拿出干净的帕子,伸手递给他:“公子擦擦汗吧。”
  宁玦未接,怀抱着青影剑,只将身子稍微前倾。
  白婳迟疑,想了想,还是依从了他。
  两人身高有些差距,她脑袋只和他肩头平齐,想要伸手够到他额头实在有些费力,白婳为难,提起一口气,踮起脚尖努力凑近他。
  她动作小心翼翼,手帕挨贴上他前额时,呼吸轻轻屏住。
  太近了……吐息喷薄,直钻颈侧,引起不同寻常、无法克制的痒。
  白婳心跳加快,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动作艰难继续。
  脚踝酸累,她身形晃了下,稍有不稳。宁玦眼疾手快,抬手扶在她腰后,提醒她道:“小心点,别摔了。”
  掌心贴着她的腰,热感汹汹传感。
  白婳绷着力道,慌忙拭好汗,站稳后立刻退开半步。
  宁玦收手,没有再为难她,只道:“我歇会,看你。”
  白婳敛了敛衣裙,硬着头皮走到宁玦方才练剑的位置,默默给自己鼓气。
  风声起,舞步蹁跹。
  她轻灵旋转,慢慢找到了感觉。
  今日,她身穿的是一套粉霞纱绫锦绣流光裳,与宫廷中常见的霓裳羽衣很相似,都是裙摆斑斓,层叠飘逸,倒是极适合跳舞的。
  白婳紧张,尽量收着跳。
  扭腰甩袖时不敢那么放肆招摇,有意将动作幅度做小,收敛妩媚与风情。
  她尝试跳得端雅,像那些大胆的动作,比如莲足抬起,娇娜点地,以及身姿半斜,衣衫松垮滑肩这些,她都有意没有做出来。
  可即便如此,依旧招眼。
  桃夭舞原本就是风情著称,与‘雅’毫不沾边,哪能自己创新,强行靠拢?
  白婳是越努力越心酸。
  她脚步旋转两圈,轻盈做了一个后下腰的动作,适时背后一泓青丝如瀑垂坠,她扭摆着纤细腰肢,真如小蛇一般灵活曼妙了。
  宁玦目光如炬,一动不动凝盯着白婳。
  他手握青影剑,指腹一圈一圈摩挲过剑柄的吞口,手心痒,眼底更是晦暗腾腾,
  此时此刻,若是叫他评价一句白婳的舞,他大概会粗俗言语一句——真他妈会扭。
  当然,这句粗话只是在心里想想,他不会无礼脱口。
  视线跟随白婳的舞步变动而动,宁玦专心致志,却又忍不住想,她在自己面前已不只舞过这一回了。
  那日,她身穿着单薄青色菱衣,同样在他面前晃动不停,并且每扭一下,身前护胸小衣尾摆上的穗子便跟着晃颤一回,画面之冲击,日复一日,不见丝毫模糊,反而历久弥新,愈发幕幕清晰。
  若再细分,那区别则是:眼下两人相离着几步远,而那次,她坐在他手里,两人距离为负。
  宁玦收神,不禁自懊。
  只与她亲密过那么一次,他回味的是不是……太久了些?
  白婳动作稍慢下来,努力回想昔日所习舞步的前后顺序,全然不知此刻宁玦心绪复杂,心事重重。
  方才开始回忆时,前程都很顺利,可越到后面越记忆不清。
  下一个节拍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白婳迟疑,脚步生乱,竟被自己衣摆绊倒,惶然间失去平衡,膝盖一屈,作势跌地。
  宁玦站的离她不算近,不知怎么做到如此迅疾驰往,然而闪身过来,还是堪堪只抓住了手腕,未来得及将她完全抱护住。
  两人双双摔地,他当了她身下宽厚的肉垫。
  白婳懵愣着睁开眼时,未觉丝毫疼痛,却听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察的暗嘶。
  反应过来,白婳主动撑身,忧心关询:“公子,抱歉又牵连到你,是我不小心,你有没有伤到?”
  宁玦平淡:“无妨。”
  两人身姿挨贴,一上一下,继续进行平常对话似乎不妥。
  但宁玦嘴上说没事,面上却显出一副吃痛隐忍的模样,叫白婳话到嘴边,又不忍心直接催促。
  她声音柔和着,关怀再问:“公子背后疼不疼,方才我肩臂的力道全压在你身上了。”
  宁玦口吻一致:“不疼。”
  无妨又不疼,要不就先起身再说?
  白婳眼神提醒,以为他会懂自己的意思。
  然而宁玦却未有反应,保持挨贴动作,自然又从容。
  白婳脸红了,犹豫片刻,决定自己先起身,再压下去,公子没事也得有事了。
  可她刚有动作起势,宁玦手臂猝不及地横压过来,揽她腰上,不让她动丝毫。
  白婳再次与他无隙相贴,脸更红,困惑出声:“……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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