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她 第60节
白婳微笑指给宁玦看,宁玦懒得睨眼,冷淡转过身,拉着她往船舱方向去。
陈复见状,好心挥手回应家主,而后一
言不发跟在宁玦与白婳身后,担起保护的职责。
……
船舶行远,慢慢融于海面薄雾中,形影都变得模糊。
段刈轻搂着夫人的肩头,安慰道:“放心吧,有宁玦和陈复在,护得住白家那小丫头。”
段夫人略显伤怀地收回眸,悒悒言道:“她都不记得小时候见过我,冲我声甜地唤过姨姨了。”
“那么久远的事,何况当时她年纪还小,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段刈继续宽慰出声,“你与白家夫人曾是最好的闺中密友,却因年少时的口角争执,任性断了往来,这么多年过去,两人一直互相惦记却又都不服软,到最后白家出事时,我们远在邺城,知晓消息都晚了。”
没能见到闺友的最后一面,是段夫人最遗憾后悔的事。
她用手帕拭了拭眼泪,感怆道:“当初家珍姐姐怀上婳婳时,便与我私下约定,将来由我做这孩子的干娘。后来白家出事,我得知消息后几次想将婳婳接来身边照顾,可婳婳毕竟还有一位亲姨母,知晓她去了季陵,我便没有过多插手。没想到如今再见,竟是如此情境,不知因为何故,她竟跟在了宁公子身边……当时老爷告知我阿芃姑娘就是婳婳时,我心绪难平,只想她那位远在季陵的亲姨母,也未必是待她真心。”
关于白婳的真实身份,自不是宁玦主动向段刈袒露的。
因宁玦孤身闯荡惯了,身边突然出现一位貌美的姑娘,当然会引起额外的注意。
段刈向来是多心的人,对这姑娘对宁玦的接近意图心生怀疑,但又不愿叫宁玦误会自己的用意,便干脆自己偷偷去查。
联想到先前臧凡与他会面时,几番套话打听京城白家的事,他便有了探查的方向。
之后,顺着线索一步步深挖,竟真的能对上诸多细节,等后面继续查到季陵的荣家时,段刈几乎可以确认这姑娘的身份。
如果他猜测不错,是因为大将军王在季陵设擂台一事,引得季陵各剑门蠢蠢欲动。
尤其荣家,昔日祖辈身为御用皇商的荣誉不再,为了重获入仕资格,不择手段,派出可信之人接近宁玦,刺探虚实,并不叫人意外。
可唯一叫人诧异的是,荣临晏派出的细作,不是门徒广众,而是他惦记了多年的表妹,那位美名远扬的京城名姝,曾经是他无法触到的天上月,如今身份跌落,变得不再遥不可及,荣临晏那厮竟开始不懂珍惜。
这也是夫人闻之忿忿的原因,为此更生怜意,恨不能将自己身边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出去,补偿也好,慰问也罢,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段刈:“我理解夫人想补偿白姑娘一腔情切,可你如此不加掩饰,只怕她会戒备怀疑你是别有用心。夫人听我的,一切慢慢来,等他们从南闽回来,还会再经过邺城,到时你还有与她好好相处的机会。”
段夫人慢慢理智回笼,点头应说:“好,我听老爷的,此番南下凶险,我过几日去趟佛寺,为他们三人一同求个平安签。”
段刈答应下来:“好,到时我陪同夫人一道去。”
船身航于海上,已经彻底不见影子了。
段刈将夫人扶上马车,心中暗自腹诽,他都能查到的事,对于宁玦来说更应不是秘密。
毕竟经过司徒空的专门训练,他身上可是有着身为绣衣使者最看家的探秘本领。
宁玦明明知晓白姑娘是剑门的细作,却又不主动将这秘密戳破,想来心中定是有数的。
既如此,他又何必多嘴逞机灵?
并且,眼见两人日常相处亲近,彼此都有点互相离不开的架势,真说不准到最后,荣临晏所有算计都成徒然,是既赔夫人又折兵!
……
有过一次乘船经历,一回生二回熟,再次上船,白婳显然适应很多。
三人包裹里都带着不少吃食,相比上次出行匆忙,这回段家人为他们备的行囊鼓鼓的,里面可谓样样不缺。
船票是段刈订的,共三张,都是最上等的客舱,三间相邻。
分置房间时,白婳听从宁玦安排,选了中间那间房,至于宁玦与陈复,则左右分开,前后都能保护着她。
吃过晚饭,三人到甲板上简单转了一圈消食,白婳没了先前看海吹风的新鲜劲,溜达了一会儿后便提议回房间休息。
宁玦无异议。
陈复更没有意见。
白婳回到房间,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左右翻了翻身,相比两张小床相拼,这样的大通铺才睡得痛快呢。
回忆不受控制开始回溯,她难免想到臧凡临时买票,只买到了双床客舱,于是她与公子不得不凑合住下,条件有限,根本避不过男女之嫌。
甚至,当遇雷雨天气时,双床还被他们合到了一起,两人依偎贴着睡,简直主仆不伦……
眼下回想起来,脸膛都是烧烧的。
白婳羞窘,抬手扇了扇风,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不可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她起身去水房洗漱,回返路上,巧合在拐角处与宁玦面对面碰上。
白婳愣了下,微笑着主动与他打招呼。
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分开后还没过去一个时辰,哪有什么话要寒暄,于是白婳侧过身,打算迈步直接回房间。
宁玦眼睛眯了下,只觉有点受忽略。
他不高兴,伸手拉住白婳的手腕,将人拉扯进一个杂间。
两人刚进去,外面就有路人经过,脚步嘈乱,大概有四五个人的动静。
等这些人走远,宁玦单手将人逼迫到墙边,问:“为何不理我?”
白婳眨眨眼,好冤枉:“公子不是正打算去洗漱?我不想耽搁你时间而已,或者是,公子有什么正事要与我说?”
宁玦不悦反问:“没有正事就不能找你?”
白婳嘴巴动了动,眼下情景,当然是顺着他说:“可以,我随时听公子差遣。”
宁玦勉强满意,松开她,平淡口吻言道:“方才船家临时通知,船舶后半夜可能会驶入雷雨区域,提醒乘客说船身摇晃为正常现象,不必惊慌,睡实以后便好了。”
闻言,白婳‘啊’了一声,小脸苦巴巴皱起来。
她心想,怎么就这么不巧,上船第一日便赶上了雷雨天!?
宁玦倾身,环着她压覆过去,主动问:“所以,要不要来我房间?”
白婳看着他,提起一口气,脸颊不自然的红了。
她不知道,如此引人遐思的话,公子是如何自然而然宣口的?
她确实害怕打雷,就算经历再多次也还是害怕,可她不想总因这个叨扰别人,显得那么娇气。
犹豫一番,白婳鼓起勇气,拒绝道:“不用了,公子自己安眠就好,阿芃已经适应在船上遇到风雨了。”
宁玦探究盯着她:“你确定?”
白婳不想被轻看,逞强回复:“确认,我自己可以的。”
宁玦不再多说什么,临走前提醒她一句:“记清楚里,我的房间在你出门左手边,若半宿后悔了想找我,别黑灯瞎火摸到别人房间去。”
说完,往她头上摸了摸,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婳贴靠着墙壁,深吸一口气,平复过心跳后,她在心中自我安慰——没关系,船家只说有可能遇雷雨,也说不定后半夜老天爷给面子,外面月黑风高,一切风平浪静呢。
……
夜色渐深浓,月亮被浓云覆盖住。
陈复独身走到甲板上,迎风透透气。
他望着远方的海面,也没有在思考什么,头脑放空,只为轻松。
大概站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收眸,准备返回客舱。
可刚要转身,身
边忽然凑近一人,身上环香,钗摇响响,是个女子。
陈复对身边所有异动都生警惕之心,几乎在对方靠近过来的瞬间,他立刻手握刀柄,准备随时出招制敌
然而,对方没有继续遮掩目的,直接明里对他开了口:“不知郎君可否告知给奴家一个姓名?”
陈复侧过身,目光探究扫过她。
眼前站定的姑娘容貌极佳,眉目含着春澜,似乎很擅目光挑逗,尤其是对男子。
陈复语音发沉,回道:“姑娘认错人了吧。”
姑娘摇头,目光炯炯盯着他:“不会认错,我上船就是为了寻你。”
陈复蹙眉又问:“我们认识?”
姑娘坦实回道:“郎君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不知这算不算相识?”
闻言,陈复若有所思,目光重新打量到她脸上,确实觉出几分熟悉之感。
他很快记起,当日在方家别苑点火时,他曾在柴房里发现一位被绑身的姑娘,那时她已经昏倒,没了意识,若放任不管,恐怕要被活活烧死,
面对无辜之人,他心生恻隐,于是在点燃柴房后,顺手帮她解开了绳子,又抱出柴房,可没有想到,她那时并不是完全失去意识,不仅有力气睁开眼,还看清了他的面目。
这是疏漏,该要灭口。
陈复需对主人尽忠,当下心起杀意。
可女子看着他,诚恳启齿,声音动听:“奴家名唤九秋,当日若非郎君好心解困,我必葬身火海,眼下我无依无靠,更无处可去,只想跟随郎君身边,报答郎君当日救命之恩。我知晓,此事关乎甚深,若公子怕我泄密,想要灭口,我无一句怨言。其实早在决定上船与郎君相认时,我便做好了一切准备,我这条命既是被郎君所救,若郎君想收回,拿去便是。”
陈复没有真的出刀,沉默思吟片刻,问:“你走远些,离开邺城,我不杀你。”
九秋:“这是前往南闽的上船,跟随郎君一道南下,不就是离邺城越来越远?”
陈复:“这不行。”
九秋:“为何不行,郎君不忍杀我,可又怕我泄密,那不如将我留在身边时刻看管着?”
陈复有些不耐烦,蹙眉道:“我说了不行。此番行程,我做不了主,若被我同伴知晓你的存在,他不会留你。”
他试图以此威慑住她。
九秋闻言弯了弯唇,神色不见半分怯惧。
她不仅不怕他,更不怕与他同行的那位冷面白衣公子。
并且,她自有说辞,可以说服那位剑客大侠同意带她一起南下。
“若你的同伴愿意带我一起,那你也点头答应,不再赶我走了?”九秋确认问道。
宁公子最厌麻烦,除了阿芃小姐的事,旁人的闲事他根本不会管。
所以,尝试说服宁玦,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甚至一言说错,还有可能直接丢了性命。
但他劝过,对方不听,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复不愿与她继续纠缠,过多吸引路人目光,便言道:“是,若你能说服,我无二话,但我需提醒你一句,我同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