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她 第82节
终于能歇了……
真不容易。
两人洗手回屋上榻,身贴身挨着躺下,彼此呼吸节奏交替,吐息不可避免的灼热交缠。
白婳脊背感受着他胸口的起伏,一时想到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她觉得此刻的宁玦好像一块尚带余热的炭木,而她是一张薄纸,几缕草穗,亦或者是干燥木屑……
只要两人相挨相碰,起火是霎时就可能发生的事。
她得规避那样的情况发生。
别说身子受不了,就是能受,也不可再继续消耗精神了。
白婳躲了躲,轻声低语:“这样挨着不容易睡着,还是分开些吧。”
宁玦手还搭她腰上,闻言体贴问:“你不习惯?”
白婳轻“嗯”了声,以为他是听进去了,一切好商量。
结果不想,宁玦凑近贴耳,紧接来了句:“那就……习惯习惯吧。”
说完,手臂陡然收紧,白婳猝不及防重新陷进他温柔的
搂抱里。
精神紧绷了会儿,确认宁玦只是搂着她,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打算,白婳想舒气又不敢舒,生怕他察觉后生出反骨,故意与他唱反调。
等了等,又等了等,察觉身后的呼吸声渐沉渐稳,白婳强撑睁着的眼皮也慢慢不受控制地关阖起来。
……
天光大亮,栖梦山庄里下人们早早忙活起来。
备饭的备饭,浣衣的浣衣,扫洗的扫洗,最主要的还是后花园里擂台的搭建工事正忙绿着。
主人早早下了命令,手下们紧赶慢赶忙活了两日,到眼下,终于眼瞅要竣工了。
红绸飘带都已准备好,待工事一毕,擂台各角围系上,一定格外显眼。
江慎儿从外面回来的时间正好,已经过了午时,宁玦休息的时间不算短了,就连白婳眯了一觉后,都养回来不少精神。
两人刚有起床动静,门外晃过女婢的身影,接着房门被从外敲了敲。
女婢询问的声音响起:“我家主人已经等在后花园了,请公子收整好后抓紧时间过去。”
宁玦应了声,起身穿衣。
白婳也醒了盹,现下抓紧时间翻找衣服,相比宁玦的从容淡定,她的紧张慌慌过于突兀。
宁玦瞥她一眼,问:“着什么急?”
她这副匆忙样子,不太恰当地形容,有点像偷情被抓包后着急准备和衣遛逃。
宁玦想笑,但忍下了。
她不喜欢他对战前嘻嘻哈哈的轻松模样,要表现得有些紧迫感才能叫她安心,所以,他不得时刻演着点。
白婳劝说道:“毕竟是前辈,不好叫人家久等的,我们麻利些。”
宁玦顺着她:“行。”
宁玦收整得快,简单梳洗,穿好衣服,理好发冠。
白婳慢她一步,但也没耽搁多久。
两人出门,由紫衣女婢引带,前往今日的比武地点——山庄后花园。
倒是个僻静之处。
三人见了面,江慎儿着装惹眼夸张,依旧是红衣红发饰,但衣衫样式浮夸,裙摆曳地,行动恐怕都不便,更不要说头上还簪带流光溢美的步摇流苏。
若是不知内情的话,旁人看了或许会以为她是来比美,而不是来迎战比武的。
倘若真打起来,她头发不会被扯痛吗?脚步不会被衣摆绊住吗?
白婳想不明白,暗自腹诽,或许真正的江湖高手并不需要考虑这些吧……
江慎儿打量向宁玦,敏锐察觉他神采奕奕,与平日不同,笑问了句:“昨夜睡得不错?”
面对询问,宁玦应对自如。
可一旁闲听的白婳却默默紧张乱了心跳,总觉得这话意味深长。
宁玦回:“前辈待客礼致周到,我们在山庄里自然住的很舒服。”
江慎儿余光略扫过白婳,唇角笑意更深了,她接话道:“舒服便好,既然如此精神足,那我就与你好好拆上几招。”
宁玦双手伸前搭合,躬了躬身,看在师父与她有旧交的面子上,做了晚辈该有的礼数。
“前辈请。”
两人身子起跃,先后飞上围系着红绸带的四方擂台上,一个拎伞,一个执剑,有收有放,有远有近,看得出刚开始他们还打得很平和,可双方架势越来越剑拔弩张,互相拆了十几招后,好像双方都找回了手感,再次劈挑横冲的力道越来越急,也越来越攻势逼人。
白婳目光紧随着两人对打的身影挪移,生怕漏看一处,更生怕公子会落于下风。
除了剑伞磋磨的擦擦声,她只还听得到自己如鼓的慌乱心跳。
这时,身边有女婢贴心为她搬来一把藤条椅子,示意她可坐下观看,如此能省力些。
白婳表情复杂,哪里坐得安稳,难不成当下她是在看戏,闲看热闹吗?
她没坐,坚持站定。
高手对决,生死只在一线之间,她很怕自己一个疏漏错目,就与公子阴阳相隔。
她帮不上忙,最起码可以目光跟随,时时祷告吧……
第62章 亲我一下
白婳双手紧紧合攥在胸前,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台上两人对招速度太快,她目不暇接,不敢分神一刻。
观战之人除了她,还有几个男仆女婢,台上打得正热闹,他们却一会给白婳搬来藤椅,一会又为她沏上新茶,仿佛她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白婳紧张得鼻尖都冒汗了,那几人却气定神闲在旁安静候着,像木头似的完全没反应,不知是对江慎儿的武功实力过于自信,认定主人不会输,还是压根不在意台上结果如何。
兵刃相接,铛铛锵锵。
台上两人一红一白身形交错,缠斗半响,并不明显分出谁占上风,谁落下风。
白婳眼睛都盯酸了。
她虽看不懂高手过招的门道,但从双方气势上也辨得出来,与两人上次交手对比,这回江慎儿明显是在认真对待了。
公子要的,就是与她酣畅淋漓的打一次。
转念间,宁玦再起攻势,出剑迅猛,剑锋直逼江慎儿咽喉。江慎儿撑伞抵御,脚步后退,衣袂乱飞,伞骨末端绑着的彩绸丝带受两人运气波动,张牙舞爪胡乱搅缠,有的断掉,有的打了结。
退,再退,退无可退……
背脊抵到围擂的木桩上,木头断裂,撅出刺头,皮肉生生擦过去,拉出很长一道血痕,木头上的血迹尤为明显,肩身上的反而看不出来,江慎儿身着艳丽红衣,暗红色的血很难清晰显出来。
受了这一击,江慎儿目光变得森冷,直直射向宁玦,似是透过眼神在说,算我轻敌。
之后,她眸光一定,双手配合转动伞柄,由放到收,再由收到放,顺利从宁玦剑下脱身,接着开始全力反击。伞沿藏锋,她不知按下了哪一处的机关,霎时间,锐利尖头冒出,泛着冷意的光。
伞身作盾,江慎儿步步向前压抵。
宁玦提剑去挡,同时脚步连踢,不分轻重地招呼过去,江慎儿长长的衣摆方才还飘飘似仙,眼下却作茧自缚,脚步遭困束。
白婳觉得公子的胜算越来越大,可说时迟那时快,江慎儿单手将裙摆一撕,扯掉累赘,而后眸子危险眯起,第二次按下了伞柄的机关。
斑斓的伞身迅速在她手底飞旋,紧接,伞骨末端的尖刺开始逐一向外飞射,飒飒作响,嗖嗖穿风。
尖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如同被炸巢的蜂群,纷纷对准毒针,蓄势待发,它们黑压压扑盖而来,环围着宁玦横冲穿刺。
青影剑剑锋虽利,不惧以一对多,可百十个尖刺一同穿来,单薄剑身如何护得周全?
就如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难敌千军万马,敌人前仆后继,就算一人只能扯掉一根头发丝,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一波波的总能把人薅秃了。
宁玦及时护住心口面门,但胳膊肩胛以及腿肘部,还是全被利刺穿伤。
鲜血从伤口处慢慢淌下来,他不沾尘的白袍上,很快晕出五六处血污,直叫人触目惊心。
尖刺淬了毒,扎入皮肉后沾血蔓延,宁玦紧握着青影剑的剑柄,眉心拧蹙,却没吭声,腿腹伤处的毒素很快发作,他膝盖弯曲,身形不稳,踉跄着半跪在地,面上却十分平静。
他等的就是这个。
与他对打,江慎儿尽了全力,也将用毒的本事用了出来,而他就是要亲身试试这毒的厉害,以确认她到底有没有行凶的嫌疑。
江慎儿见状停了手,站离宁玦三四步远的位置,睨眸打量着他。
两人身上都受了伤,也都见了血,算公平,她无意与他真的拼命。
没做过的事,与其嘴上苍白无力地解释,不如叫他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再自己判断。
擂台上安安静静,台下却嘈乱轰轰,是白婳拼命要扑上前护主,被身边女婢拉臂阻拦。
她一声声“公子公子”大喊大叫的声音够吵耳的,江慎儿看她一眼,故意恐吓:“再吵就把你舌头拔下来。”
白婳眼眶发红,与江慎儿目光对上,肩头一抖,当然害怕。
但她嘴巴没停,咬着牙忍惧继续呼喊:“公子,你醒醒,怎么回事……”
刚刚人还是清醒有意识的。
白婳见他被暗器扎伤时,及时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冒然出声会叫他分心,当时忧心忡忡在想,公子受伤好在没伤到要害处,若接下来能一招制敌,依旧有胜算把握。
结果不成想,公子屈膝倒下后便无力再起,只将青影剑朝下插进擂台的紧实木板上,借力稳住身子,之后垂目耷拉下脑袋,慢慢不言不语地僵住了。
白婳脑袋轰的一声,闪过一个最排斥的念头,公子会不会已经气绝……
高手对决,夺取性命只在短瞬之间,所以才有必要提前签下生死状。
而眼下,生死状即将发挥作用了吗?
一瞬间,悲恸沉重砸在心口,白婳大脑一片空白。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目光紧紧锁在公子半屈的身子上,瞠目发红,左臂拉伸,右臂再扯,手臂几乎扭成结,就用着这股子拼命的劲,还真从三个紫衣女婢的环围中脱了身。
没了拦腰挡臂的束缚,她脚步直朝宁玦奔去,毫不管顾江慎儿还在台上,正眯眸看着她。
她不要命,试图爬上擂台。